“你来做什么?!惹的祸端还不够吗?!”鹿苍冥利眼扫去。
“大哥别急著生气,下棋首重心平气和,暴躁可是犯了大忌呢。呵呵,您瞧,我带谁来了?”
鹿皓皓眼神往后—瞄,一张老脸陡地由他身后探出,笑得百儿八十条皱纹全挤了出来。
“冥小子,不怕不怕,咱儿来给你助拳啦,包准你讨到靓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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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二退五’吗?”淡菊张嘴咬了口香桃,对那前来通报的人露出甜笑,“走得挺好的……可他想得还真久呢。”
“那个鹿爷他,呃……”脸红心跳的,早听闻百花楼的淡菊姑娘可爱纯美、人见人疼,今儿个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哎……那抹笑这么天真可亲,就像邻家惹人怜爱的妹子。“小的按、按姑娘意思,不时出声催促,他与两位随从关在房里想了会儿,后来,还……来了两个人——”
淡菊柳眉微挑,美眸询问地眨了眨。
“说是他的亲戚,一个是书生少年,另一个都已七老八十了。小的听见那书生少年唤那位鹿爷‘大哥’。”
呵呵,原来是那个棋瘾大过天、棋艺却差强人意的傻小子。
如此说来,这招棋是那个棋痴教的,还是他自个儿推敲出来的?而除了那傻小子之外,另一位又是何身分?
“‘兵三进一’。”她轻道,吮著香桃汁,面前虽无棋局,棋局却尽在脑中。
“是。”那人转身便走,刚踏出几步,又被淡菊唤住——
“劳这位小哥帮忙,请顺道转告鹿爷,接下来每步棋最多只有一盏茶时间可供思索,他若拖延,便视同弃权。淡菊青春年华,没多余的时光陪他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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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倒出乎淡菊意料之外。
她下快棋,又故意教人催他、扰他,本以为鹿苍冥会应接不暇,但接下来的几步棋他下得很好,虽不迅捷,却招招沉稳。
而另一厢,淡菊欲以棋艺考验自己所选的仰慕者,此事传出后,适才进行“投花”选花魁的场地上便架起一面墙般大小的布棋盘,象棋亦是白布裁成的,直径约莫十寸,楚河汉界,颜色分明,已按著淡菊所出的残局摆定位置。
底下的众位公子无不暗自推敲,黑四子红八子,欲以寡击众并非易事。
直到鹿苍冥下了第一步,有人便将布棋盘上的黑子跟著移动到同一位置,淡菊迅捷无比地还上一招,布棋盘上的红子亦随之进攻防守,如此你来我往,雌雄有决,将两人所下棋招一一上演,而众人交谈渐微,全神贯注地瞧著——
棋墙上的红子佯装招架,诱敌深入,黑子却不慌不忙,左冲右突。
尔后,红子走风一变,前后呼应,转守为攻。
这一步,黑子花了点时间才决定,差些要被迫弃权,最后以两小卒作掩,黑包退了四格。
“我会被你这丫头给吓出病来。”云倚红走进三位花魁娘子休憩的房里,款款移近,在淡菊耳边咬牙切齿,脸上却依然笑意盈盈。这儿人来人往的,可没法儿明目张胆地质问。
淡菊慢条斯理地抚著紫衫裙,亦是笑不离唇,天真地道:“嬷嬷,淡菊选上花魁了,您高兴不?”她声音清脆响亮,在场几对眼睛有意无意地朝她们瞧来。“您怎么现下才来瞧我?也不怕人家孤单。”
“嬷嬷疼你,这不是来了吗……”云倚红挥了挥香帕,还忙不迭对著几名识得的人颔首招呼,“哎啊,咱淡菊心肝儿,外头来了好些个富豪显贵、公子老爷的,嬷嬷总得抓著这个机会同他们聊聊,唉,你若出嫁,咱们百花楼没了镇店之宝,瞧怎么过活好啊?!”
她佯装拭泪,声音压低,“不是告诉你了,直接就选他、嫁他,还闹出什么下棋定姻缘?!他不得赢你才有鬼!”擦完右边的泪,改擦左边,又哭了几句:“呜呜呜……咱儿舍不得你出嫁啊!”
“嬷嬷别哭,瞧,人家都在笑您了,这一哭,脸上的妆要花的。不哭喔……淡菊惜惜……”她有模有样地拍著云倚红的背,眼中泪光闪烁,落在旁人眼底,好一幅温馨感人的画面。
云倚红声音再次压低:“你呵,别跟我装无辜,今日上头亦派人混入会场里,你擅作主张,我首当其冲。淡菊,兹事体大,你自己也该知晓。”
“我当然清楚。”淡菊歪著头,吐吐小舌,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的,只是玩玩罢了,终究要嫁给他的……我会尽力完成上头交代的事。”
这一生已然安排,永远有人为她作好抉择,偶尔,也会觉得心有不甘,但悠悠转转,这世间之大,她却不知能往何处去?还能做些什么?能相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就……凑合著过吧,反正那种不甘心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急,没什么好多想的。
闻言,云倚红深深瞅了她一眼。“他赢不了你的棋。”
淡菊容如花绽,缓缓地道:“此棋局难在第一步,若第一招不对子儿,接著局势渐转开朗,黑子便能扭转乾坤,以寡击众的。忘了对您说,这盘残局有个名儿,叫作‘扭转乾坤’。”她双眸幽幽,笑著,有些自嘲和落寞——
“再来,他就要将我的军了。”
棋局如她,从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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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东霖新科花魁娘子、棋中状元、百花楼镇店之宝淡菊姑娘,在第九步棋上,竟让对方一个“黑包隔山”把棋给将死了。她的红帅不动是输,唯一能走的路却会与黑子来个王见王,红帅遇黑将,还是输。
这样的结果简直摔碎一干仰慕者的心,他们可人的、娇美的、天真纯洁的淡菊姑娘真要嫁做他人妇,从此丽京遂紫江畔,再无佳人芳踪。
呜……苍天啊……
胜负一揭晓,淡菊未再多留,随著云倚红返回百花楼。
无情无绪地步入锦阁,却见两个小丫鬟正在帮她收拾行李,金珠银钗、轻纱锦裘全装了箱,淡菊不由得一怔,内心苦笑,随即挥了挥手,将丫鬟们遣了出去。
累呵,不单只是身体上的疲乏。
对著铜镜中的容颜咧了咧嘴,静瞅一会儿,才将头钗珠饰细细取下,任著长发披垂于肩,接著拭去胭脂,洗掉水粉,还原一张素白面容。她爬上床榻躺了下来,眼睫轻间,真是累了、想睡了……
少顷,门被推开,声音清楚传进耳中,可她丝毫不想睁开眼睛,只淡淡地道:“娘,让人家睡会儿吧……”以为进门的是云倚红。
来人不语,一路踱至床边,步伐坚定而沉实,不若女子莲步盈盈。淡菊下意识眉心轻拧,唇微嘟,终是掀动长睫。
“要睡等上了马车再睡。”男子背光而立,身形高大,充满压迫感。
一见是鹿苍冥,淡菊微感愕然,没想到他动作如此之快,自己前脚刚离开会场,他后脚便已追来百花楼。经上次一闹,百花楼上下都识得他的脸孔,这回没谁再敢上前拦人,竟任他这么来去自如。
淡菊宁定下来,没起身,只是娇憨轻问著:“上马车去哪儿?”
“回白苗,我的地方。”
她静瞅著一会儿,秀气地打了个呵欠,缓声道:“那……请回吧,一路顺风。”
敢情没把他的话听进耳去?!
鹿苍冥双目陡眯,流露出一丝不耐,声音阴沉——
“你不随我走也无妨,把戒指交出来。”
这女人又在耍什么把戏?!
是她说要选胜花魁,脱籍青楼,然后找个能确保自己终生衣食无忧的夫婿,如今他迁就她,投花递拜帖,接她的棋招,最终光明正大地胜出,而丽京那些风流公子和达官显贵们以为他抱得美人归,便该心喜若狂吗?!对她反覆的举止,他只觉得厌烦,若非为了血鹿戒指,他中刻也不想在此逗留,更不愿与女子打交道,特别是眼前这位。
“好心急呵,人家还没嫁你呢,怎能随随便便就把戒指给你?”淡菊翻过身,将软枕抱在胸前,香颊在柔软布料上蹭了蹭。拜托,让她睡会儿吧……
该死的女人!他瞪著她婴孩般细致又无辜的面容,弄不清她是真傻还是装傻,而心头火冒三千丈,直想扑过去掐死她泄愤。
“既要嫁我,就得跟我走。若你反悔,我也乐得轻松,只要你把戒指归还。”
呵,真不把她当一回事?!想丽京多少男子倾慕于她,如今他拔得头筹、赢得美人归,却心心念念那只戒指,真是太不可爱了。
“噢——人家当然想嫁人哪,可按礼说,你得回你的地方去,备妥聘礼,请来吹鼓队、媒人婆、八人大轿,再从你的地方来到这儿将新娘子迎娶回去,这才像娶新娘嘛。”她露出梦似的笑容,眉弯弯、唇弯弯,顿了顿,温顺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