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报,鹿苍冥双肩陡紧,沉缓地呼息,他一掌按住淡菊在自己身上游移的小手,神色瞬间转为凝肃。
双目细眯,不动声色地瞧向左方,他微微冷笑,一把将淡菊推回马车内。
“做什么——”
不理会她的抗议,在推她回马车内的同时,换他由窗子探头进去,用那对漂亮深邃的眼睛凝视著她,瞧得她心悸难平,双颊发红。
“待在车子里,别出来。”平静的语气中仿佛多了些什么。
淡菊尚来不及弄清,他已然撤出,还为她拉下了窗帘。
什么跟什么?!要她乖乖待著,她就得乖乖待著吗?开玩笑!
“喂!”她唤著,再次撩开窗帘,头都还没探出,耳中却闻嗡嗡厉响,跟著砰地一声,一支响羽箭已插进马车木板。
第五章
“进去!”鹿苍冥厉声一喊,再度将淡菊那不听话的小头颅推进车窗内。
出乎他意料之外,这攻击来得太快。对方既暗中跟踪,意图虽然模糊,但相对的杀意便减少,会在这当口发箭袭击,著实古怪。
更诡谲的是,他相信藏在左方林内的敌人,仅是单枪匹马。
此人发出的响羽箭锐声震耳,气势万千,第一支射在淡菊所乘的马车上,而后接连三箭,全飞向前头老太爷乘的那辆马车,跟著十来支箭分五路朝骑马的众人射来。
“鹿平、鹿敬、鹿清,护住老太爷的车!”响羽箭嗡嗡之声不坠,鹿苍冥马缰一挥,将迫近的箭扫偏,一掌迅捷无比地将鹿皓皓提抓过来,朝后方丢去。“腾济儿,看好你五爷。”
“大哥——”鹿皓皓拍著满脸土灰欲要爬起,却教腾济儿扑来压住身躯。
“五爷伏好,箭没长眼哪!他妈的,哪个王八蛋?!”
敌暗我明,在地形上又吃了大亏,一时间众人只能先找掩护。
适才,淡菊教鹿苍冥一把推入马车内后,便怔怔地跌坐在车厢内。方才那支响羽箭便射在车窗旁,她稍一瞥,已然由箭羽的样式认出对方亦是东霖探子营的人,那人是师父的得力助手,以响羽箭为式器,她见过几次,是个气质冷酷的女子。
是师父派来的吗?可说不过去啊,上头既已命她前往白苗,待在鹿苍冥身边,就不会派出第二批的人来捣毁阻挡,这不是自打嘴巴、自扯后腿吗?
不、不,一定要弄清楚到底哪里出错了。淡菊心中急切,却没时间用心领会,外头响羽箭声彻云霄,夹杂鹿苍冥镇静有力的叫嚷,她一颗心揪成结,莫名的硬块梗在喉间,闷得难受。
头一甩,她固执地掀开车帘正欲跳下,却见鹿苍冥挡在面前,那骑在骏马上的身形就如她所说的,又挺又俊,帅得一塌糊涂。
“该死的,你出来做什么?!给我滚进去!”这女人听不懂他的话吗?!
“我要——啊——”说时迟,那时快,淡菊红唇刚启,拉车的马匹似是受到极度惊吓,忽地发出尖锐嘶鸣,四蹄狂张,竟拖著车飞奔而去。
淡菊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整个人往里头滚了两圈。唉,好的不灵坏的灵,真是应了鹿苍冥的话——给他滚进去了。
见状,鹿苍冥心下大惊。“守稳,众人各司其位,不可妄动!”语毕,胯下坐骑已风也似的朝马车追去。
而响羽箭在淡菊的马车失控后,也跟著停止,林中人影晃动,对方亦追了过去。
此时,鹿苍冥根本无心揣想对方有何动机,一心挂念著淡菊。寻常姑娘若是遇上这等状况,哪个不是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连连,可是他没听见淡菊呼救,猜想她八成撞昏头,又或者吓得晕厥过去了。
“淡菊?!”他扬声急唤,却没得到回应。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伤了?
心快要跳出喉咙,他终于赶上马车,偏过上半身,一只大掌正要去扯住那匹发狂的马的缰绳,响羽箭竟选在这个当口射来,没对准人,却是出乎意料地没入那匹马的颈项中——
马匹前蹄扬起,悲鸣一声,大量的血喷将出来,挣扎了会儿,终于气绝倒地。
“哎啊——”疾速奔驰中陡地定止下来,车里头的淡菊猛地发出哀叫,跟著咚、咚、咚连三响,不知撞到哪儿了。
“淡菊?!”鹿苍冥迅捷无比地翻身下马,尚未掀开车帘,一个娇小身躯已滚将出来,教他结实地抱个满怀。
“呜……好痛……”她捂著秀额,痛得龇牙咧嘴的。
“撞到头了吗?”他双臂将她抱得太紧了些,语气透著明显的紧张,向来严肃的表情不知觉间缓和不少。
淡菊怔怔地瞧著他,顿时间,倒觉得额头不那么痛了。
“鹿爷……”唇嚅了嚅,尚不确定要说些什么,越过鹿苍冥的肩,淡菊瞧见一道银光正对准他的背疾射而来。
“箭!危险——”反射性地,她高声喊出,藕臂圈住他的肩颈反抱住,眉宇间尽是焦急。
那箭嗡嗡鸣响,声似雷、快若电,鹿苍冥后背一阵发凉,立时抱住淡菊迅速回身躲避。只是,他快箭更快,没能完全躲开,尖锐的箭簇几乎是贴著他的右颊擦过,划下一道血痕。
不留喘息的时间,第二、第三道银光飞快又至,那人的箭仿佛射不完似的。
“放我下来。”淡菊推著他的胸膛,心想这么闪躲也不是办法,她得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女子显然对她没有敌意,因每支箭皆瞄准抱著自己的鹿苍冥,饶是他身手敏捷,一面护她、一面闪避,时间一久也难支持。
“躲好,听话。”闪到车帘旁,鹿苍冥又把她塞进马车中,严厉地丢下命令。下一刻,人已如疾电般扑向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驾”地一声往林中那人藏身之处奔去。
淡菊怎可能乖乖听话,她七手八脚地撩开车帘,一瞧见眼前景象,险些厥了过去。
他这是……这是不要命了?!还是仗著自己艺高人胆大?!竟然就这么直冲过去,不正中了对方心意?
淡菊跳下马车,顾不得安危地跟著跑去,同一时间,竟见五、六支响羽箭朝他飞去,他手无寸铁,仅挥动著手中缰绳,便将近身的箭簇“铿锵”几声全打偏到地上。
此时,一段距离外的鹿平亦连同两名随从策马赶来。
林中那人见他后援将至,响羽箭忽地转换目标,咻咻两箭射瞎了鹿苍冥的坐骑,那匹骏马痛得兽性大发,又是仰蹄嘶鸣,又是发狂乱窜,竟将他硬生生由背上抛下。
“爷——”有心无力,远水难救近火,鹿平等人狂喊,却只能眼睁睁瞧著鹿苍冥任那匹发了狂的马践踏。
不、不要……
所有气息全塞住胸腔,胀得发疼,淡菊拚命跑著,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所有的动作全由意识支配。
最后,那小小的身躯朝鹿苍冥扑去,杂乱的马蹄和嘶鸣声在周遭狂响,乱糟糟的、闹烘烘的,而四下皆是危机,她揽住他的头和肩,凭著直觉往一个方向翻滚、翻滚、翻滚……
那个女子要杀他!为什么?!为什么?!
心中惊惧,怕响羽箭又要追来,淡菊抬起头,拧著眉心瞧去,却见一名男子现身,立在不远处的林中,面容虽有些模糊,但她认得那身形,是师父来了。
她想说话、想问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教这一切全搅乱了。
为什么要杀鹿氏一族?为什么要取他性命?为什么?!为什么?!无声地掀了掀唇瓣,身子有些疼,她恍惚地瞧著,目睹师父陡然握住那名连发响羽箭的女子的手,身形一晃,眨眼间已杳然无踪。
“师父,为什么……师父……”好不容易挤出话来,她喃了声,眼前忽地黑压压一片,好多人影晃动,好多声音在耳边叫嚣吵嚷,她合上眼,头无力地垂下,便动也不动地伏在鹿苍冥胸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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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这趟入东霖迟早会出事,爷应该把大批人马带著,而不是让他们在农庄里傻傻等候。”小小方屋中,腾济儿来回踱步,年轻的脸上满是火气。
“从以前到现在,东霖表面上虽和白苗交好,私底下却动作频频。爷您让白苗众寨封了个‘鹿王’,替白苗寻铁矿、开采冶制,生产大量轻重兵器,既让白苗众寨利益均沾,又有足够武器巩固边防,东霖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可不谋个十七八条法子谋害您?这回遇刺,肯定是东霖那个新帝派来的,还好咱们的援兵及时赶到,一见人多,那放箭的家伙倒跑得可快了!”
坐在椅上的鹿苍冥眉心不禁拧起,挥了挥手。
“腾济儿,别再走来走去,瞧得我头更痛。”不只头痛,胸腔亦疼得难受,每次呼吸像把火在里头烧著。
他摔下马背时,隐约记得胸口曾遭马蹄践踏,一阵剧痛,跟著就没了意识,尔后清醒过来,据手下告知,是淡菊朝他飞扑过来,在千钧一发之际,让他躲过马蹄接连的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