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威奇气喘如牛,而且感觉患有旧疾的腿传来阵阵的刺痛,那痛楚是明显而尖锐的,并且使他的行动更为迟缓,但想到若可需要他,他就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倒下去!
这念头支持着他,使他生出一股无名的力量,不管酸痛的手臂和腿,只是拖着几近麻木的身躯,机械式的一步步往上攀爬。
几乎像是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久的时间,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扛着若可爬上了崖边。
唐立德抱住仍昏迷不醒的女儿,郑威奇则累得跌坐在地上,不断的猛喘气,心肺仿佛着了火般,心跳声如雷贯耳。
唐立德抱起女儿。“我们必须快送她回去!”
“我来!”
郑威奇扬声阻止他,勉强撑起虚软的双腿,不容争辩的自唐立德手中接过若可,率先朝车子走去;唐立德只好扶起胃疼不已的郑湘奇,尾随其后。
第九章
头痛欲裂……人死了之后,还会感觉到疼痛吗?
不,应该不会;这么说,她还活着?
唐若可缓缓张开眼睛,映入眼睑的是已经住了数星期的客房,教她意外的是,威奇就守在她床畔打着盹。
连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依旧深锁,明显睡得极不安稳,他是在担心地吗?她多么希望他是。
“威奇。”她开口轻唤,却发觉嗓音沙哑得已不像自己所有,而这小小动作却引发喉咙深处尖锐的刺痛,一种火灼般的疼痛。郑威奇猛然张开眼睛,当衔接上她那迷蒙的双眼时,脸上明显的闪过一抹释然之色。“你可醒了。”唐若可想坐起身,却发现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尤其她的头,轻轻一动,便有若天旋地转,若可力不从心的躺回去。
“我记得自己摔下山崖……”虽然现在正安全、干爽的躺在床上,一旦回想当时的情况,仍令她惊惧的猛打寒颤。
郑威奇轻柔的替她理好薄被,却始终板着一张脸,完全一副就事论事的口吻:“你算够幸运,除了多处瘀伤外,只因为淋了雨而头痛发烧,其他没什么大碍。”
他脸上不见半丝庆幸她安全归来的表情,反而像是对她的大难不死感到极度失望,唐若可的心直往下沉。
“湘奇呢?”
他还是一脸冷硬。“他没事,吃了胃药,现在好好的在床上休息。”
“谁救我的?”
他耸肩。“重要吗?反正你已经安全了。”
“是你?”她早已知道答案。
“算我倒楣。”他的口气相当恶劣。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伤心、尴尬的转移话题。
“半夜三点。”
已经午夜,他一直守在她的床畔?这么说来,他心里多少是在乎她的,但他为什么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好似恨不得教训她一顿?
明知此刻不宜招惹他,唐若可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大难不死,你至少可以表现得高兴一点吧,就算是伪装的也好。”
她的责问有如导火线,引爆他压抑已久的怒气,除了怒气,还有一股深沉的恐惧:“你们是不是疯了,竟然会在这种狂风暴雨的天候下出门冒险!”
自知理亏,她嗫嚅的解释:“电话线路不通,湘奇太担心馨怡和伯母。”
“馨怡比他聪明,晓得这种天该乖乖待在家里。”
她无言以对。
“湘奇被爱情冲昏了头,你呢?难道不知道应该阻止他?”他以质问的眼神瞪着她。
唐若可委屈的替自己辩驳:“爱情的力量太伟大,我阻止不了他。”
“所以你就跟着他一起去做傻瓜?”
他真的这么讨厌她吗?救她,只是基于人道立场?看见她醒过来,他甚至没有假装虚伪的恭喜她平安无事,只是一个劲的凶她。
她的眼眶一红,黯然的别开头。“很抱歉我还活着,让你失望了。”
“失望?”他看起来像是恨不得一把掐死她。“我如果真的失望,就会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我的觉,而不是在这里担心得想杀人!”
她好想哭,感动得想哭,他是在告诉她,他替她担心,在乎她,气她不顾危险的拿自己生命去冒险吗?
“我以为你恨我!”她略为哽咽,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祈求。
“我是恨你……”他的嗓音中带着对自己的怒气及无助。“我恨你教我牵肠挂肚,恨你的影子时时刻刻纠缠着我不放,恨你为什么走进我的生命,恨……”
“我爱你!”她情难自禁的脱口而出。
他明显的楞住了。
其实,唐若可自己也楞了一下,从来没想到自己敢如此大胆的向他表示爱意,但话已出口根本收不回来,况且,她再也不想继续压抑心中真正的感情.
“我爱你。”她重复,深情款款的凝视着他。
“不!”郑威奇一脸惊恐,呼吸急乱,好似正有人拿刀子捅他一般:“不要说这种话!”
“可是我真的爱你。”他的反应极端伤人,她就像个委屈的孩子般,一心企求大人的相信。
“不!”他一劲的摇头,以疏离的眼光看她,仿佛她是个黏人的讨厌东西。“我早说过不想要任何感情上的牵扯,只想一个人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不受任何人的干扰。”
唐若可的心及自尊被他伤得体无完肤,但她毕竟敢于说出自己的心意,已无遗憾,心灵反倒觉得平静许多,但郑威奇却不。
她的话威胁着要震碎他努力筑起的心墙,在他已不平静的心湖掀起轩然大波;他混乱、迷惑、矛盾,甚至害怕,害怕自己的决心动摇,害怕敞开心接纳她,害怕再受一次伤。
“我不要你爱我,我不要再踏进感情的漩涡。”他再一次强调,固执的以冷漠做为自己的保护色。
“我会试着做到。”她设法挤出一个不成形的微笑。“爱情确实教人伤透了脑筋,如果天下的红男绿女都能理智的约束自己的感情,这个世界一定会平静许多。”
相对的,也会失色很多!她从来不认为理智真能约束爱情,但她愿意说这此口是心非的话来安抚他,以挽救她已所剩无几的尊严。
郑威奇回避她的视线,烦躁的拨弄自己的头发。“忘记你刚才说的话,你之所以说自己爱我,可能是受惊后的一种情绪反应。”
她确定不是,但选择顺着台阶下:“或许吧。”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释然.却又有着几许失望,唐若可忍不住问,“你还恨我吗?”
他可以欺骗她,却无法欺骗自己。“不!我不恨你,我从来没恨过你。\"
“真的?”她好想哭,他不恨她,却也不准自己爱她。
若可眼中的真情挚爱教他差点软化,他不得不再一次提醒自己,提醒她:“我只是恨被人欺骗。”
他转身离去,她赫然发现他的腿跛得比平日都还严重,忍不住惊呼:“你的腿怎么了?”
她关怀的询问明显的发自肺腑,但郑戚奇依旧不准自己软化,冷硬的说道:“我已经照顾自己许多年了,现在更不需要别人的关心。”
他不再回头地出去了,摔上门,也同时摔破了若可伪装的自制。
唐若可忍不住悲哀的讥嘲自己,天底下还有比她更白痴的人吗?竟然对一个不要她的男人坦白爱意,换来的只是他无情的拒绝。
爱情这东西,为什么总教她伤心!她疲累得紧闭眼睑,任泪水尽情宜泄。
他知道自己伤害了若可,但他也不好过。离开她的房间后,直趋厨房找酒喝,如果可以,希望藉由酒精麻痹他混乱的心神。
他从来不曾如此痛苦、无助过.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是在乎她的,否则他不会无助仿徨,甚至,他根本就是……爱她的,但这么激烈的感情教他害怕得无以复加。
直到现在,只要回想起当他发现若可毫无生命力的躺在崖下时的情景,仍忍不住浑身发颤: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若可遭到不测,他还能活得下去吗?
他真的害怕,害怕自己对若可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觉中深至无可自拔的地步。
他尝过全心付出却遭人拒绝的痛苦滋味,他真的不想再冒一次险.姑且不论她的欺骗是否真有苦衷,他已不再在乎,因为那井无阻于自己对她的感情;只是,他不准自己再付出,不让自己有再次受伤害的危险。
一个人的生活!或许偶尔会过于寂寥,但却是绝对的安全,至少不必历经大起大落的爱情风浪。
他开了第二罐啤酒,发现酒精根本无法将她的影子自他心中赶跑。
“威奇。’
他循声回首,看着唐立德。“还没睡?若可已经没事,她刚才已经醒过来了。”
唐立德点头。“我知道,我才从她房里出来,她又沉沉睡着了。”
“想不想来一罐?”郑威奇扬了扬手中的啤酒。
他摇头拒绝,却也没走开的童思,只是一个劲的瞅着郑威奇。
“有事吗?”他回视唐立德。
唐立德在他身旁坐下,沉吟的开口:“我想跟你解释一些事,关于我刚到这里指控若可的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