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顿,随即笑道:
「这么晚了没公车,出租车太危险,我送妳。」
出租车危险?他也没安全到哪里去吧。
「我坐捷运。」她道,往门口走去。
男人很快地追出门口,拉住她纤细的手臂,还是在笑:
「现在已经超过十二点了,捷运也没了吧?还是坐我的车。」
十二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腕表。不知不觉,自己居然玩到这么晚,几乎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店铺全部关门,死寂宁静。不知是夜风冰凉还是pub里的冷气吹太久,她觉得身体里面的热度逐渐累积了。
「我送妳,来。」男人略是强硬地拉着她想要走。
酒精的后劲开始发威,李维芯不仅晕眩,更难过得想吐。
「我不要……」她虚弱抗拒,却难以挣脱,惊愕察觉男女的力气这么天差地远。「你、你……你刚刚在我的酒里加了什么……」脚底似乎有些漂浮,她心惊胆跳,也许第一杯酒就有问题,自己还喝个精光!
男人停步回首,笑容不变。
「哎呀,妳怎么会知道呢?」他没有伤脑筋的样子,反而很怡然自得。「没什么,只是多给妳一些快乐啊。我今天晚上花这么多钱请妳吃喝,现在换妳服侍也是应该的,我看妳也不用矜持,妳不是很陶醉吗?」
他……他在说什么?
「这是……是犯法的!你不怕警察吗?」她蹩脚地反击。
「我怕啊。」男人邪笑起来,「不过那也要妳有脸去告。妳们这种女生我看多了,以为自己长得漂亮一点就可以玩弄男人,现在被玩当然也是应该的啊。妳刚才有意无意地在暗示我吧?妳不是很欣赏我念的学位和长相吗?」
这个——这个男人……根本瞧不起她!
「放开——放手!」她举起新买的名牌皮包,用力地砸过去,藉此甩掉他的掌握,找到空隙趁机逃跑。
「哈哈!」男人愉快地笑出声,好象她只是在做垂死挣扎。
她的视线模糊摇晃,辛苦跑出巷口,已经满身冷汗。想要求援,空荡的街头却看不到有谁可以帮她的忙。车灯从后投射而来,从未经历如此遭遇的她,真的领悟到渗骨入髓的深深恐惧。
「我才不要……」
她哭了出来。怕那个人追上自己,怕那个人把自己压上车,怕自己一旦昏倒就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喂、妳——」一个人突然从后面搭住她的肩膀。
「我不要、我不要!」她吓得就是一阵乱打。激烈动作的结果,是尚未消化完毕的食物突然从胃袋里翻滚而出。
「呕」地一声,她低头就吐,接着什么事情都失去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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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背着她。
那是很大很宽的背,她因为全身无力而无法抬起的头,就靠在那人肩膀处。两条腿挂在对方的手肘摇摇晃晃,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穿的鞋子似乎要随着沉稳步伐的律动而掉了。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被放平在狭窄的地方。
是谁?是骗她吃药的坏人吗?
她激动地挣吼,挥手便打,却被轻轻地握住,然后,她的柔荑让人给放入棉被里面安置。
对方的手掌也好大,肯定可以轻易地一手把她掐死。
会用这么悬殊的力量逼她就范吗?
这个可怕的想法,令她疲惫惊惶的意识再也忍受不住,呜呜噎噎地哭了起来。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温热的气息悄悄地离开身边。
不一会儿,飘来一股咖啡香。
在空无一物的梦境里,那么样暖和,又教人心安。
「——吓!」
李维芯霍地翻坐起身,在还没看清楚四周景物之时,头部就先产生强烈的宿醉反应。
「噢……」她一手抱着头,好象这样就可以减缓疼痛;一手则猛摸自己胸口,一而再、再而三地确定身上衣服穿著完整。
除了头很痛和四肢有些无力之外,其它地方并没有感觉任何异样。
浅喘几口气,她还是稍嫌恐慌地抬起眼睛望向四周。
几坪大的房间不算宽敞,左边有一个开放型的长条铁制衣架,上头挂满衬衫背心黑长裤,全部都是相同样式、不同大小的衣服。另外一边摆有桌椅,上头的书报杂志有些凌乱……她想要站起来走动,才发现自己睡的是一张双人座沙发。
手一捞就摸到自己的鞋子,她赶紧穿上;心底惶惶不安,走向唯一的一扇门。抿了抿嘴,悄悄推开,看见外头景物,她怔愣住。
这里是……一间餐厅?
完全和住家回异的装潢,一把把倒挂在餐桌的原木座椅,还有吧台和厨房……
「咦?」她觉得眼熟,转眸在大片的落地窗片找到横贴的店名。
是……她之前开同学会的那一家。
「呀,妳醒啦?」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李维芯吓了一大跳,迅速回头。只见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从厨房走出,手里还拿着咖啡豆。
「妳别怕,我是这里的老板娘。」笑容和蔼。
「啊……喔。」状况实在太过诡异,她只能如此回答。
自己怎么会睡在餐厅里呢?她明明记得……明明记得……自己吐了……然后?然后……
仔细一闻,身上的衣服确是有着秽物的酸污味道,因为吐的时候很难受,印象相当深刻,所以不是作梦,那又怎么会……她是昏倒在店门口被人家救了吗?
「妳没哪里不舒服吧?来,先喝杯我家自调的醒酒茶,清醒清醒。」妇人将准备好的热饮递给她。
「啊……谢谢。」她接过,却迟疑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喝下。
妇人并不在意,只是又微笑道:
「等会儿大个儿回来,再要他煮咖啡。他煮的咖啡可是一绝。」
「大个儿?」她痴傻疑惑,觉得名词熟悉又陌生。
「大个儿去买东西了,妳要找他的话,等一下就回来了。」妇人说得一副她们两个都认识大个儿的样子。
而她,好象也真的在什么时候曾经听过这个名词……
「大个儿……是谁?」突然闪过的记忆,让李维芯的问话困难起来。
「咦?妳不是大个儿的朋友吗?他昨晚跟我报备说他有个朋友喝醉了,要借睡在店里一夜,我本来也觉得奇怪,带回他自己家就好了不是吗?结果早上来才发现原来喝醉的是个女孩子,难怪他避嫌没带妳回去,而是在这里顾妳一夜……啊,大个儿回来了。」
顺着妇人的目光,李维芯往店门口的大落地窗看去。一个高壮粗犷的男人,身穿餐厅服侍生的制服,骑着白银色的阳春脚踏车,在抵达后俐落停下,一切动作都那么流畅自然。
大个儿——就是指他。
门口挂的金属风铃也随开门动作而响起。她错愕地睁大眼睛,惊呼出声:
「林、林铁之?!」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交谈了。就算偶尔修课会碰到,她也是连给他一枚目光都吝啬。
「是啊,大个儿嘛。」妇人呵呵笑道,迎上前去。
「不好意思,这么早要妳来。」林铁之走进来,先对老板娘点头致意。手中是可重复使用的购物袋,他买东西习惯不取用塑料手提袋。
妇人知道他人高马大,心思却很细腻。单独和一个女孩子过夜总是不好,其实昨晚他应该就想请她来帮忙了,只是太晚了不方便开口。
「不会,平常这时候也该要去采买了。」妇人将咖啡豆塞给他。「不过,你还是煮杯咖啡来谢谢我吧,顺便让你朋友尝尝你的手艺。」她比着后头。
林铁之望去,李维芯抓着裙襬站在那儿,表情相当不自在。妇人大概是发现气氛有些许异样,识相地走回厨房打算煮开水。
林铁之向前一步,李维芯马上说:
「我……我……我要回家了。」也不晓得为什么,她觉得好难堪。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林铁之带来这里借宿,只要赶快离开。
他好象又走过来,她匆忙绕过一张桌子,急急往门口步去。
林铁之敏锐察觉,停伫在原地,没有增加她的紧张。
「妳要自己一个人回去?」他问。
「对,没错,我自己一个人!」她回答好快。
靠窗边的座位,尚未营业的整间餐厅,只有一把椅子被放下,明显地表示本来有人坐在那儿。
木头圆桌放着一壶所剩无几的咖啡,一只咖啡杯,还有两本看来很旧的文学作品集……其中一本甚至夹着可以随手取来的餐巾纸,用以代替书签。
李维芯心一跳。
「现在是凌晨五点,路上没有车。」他提醒她。
「我、我坐捷运!」她昨天好象也是这样跟那个男人说的,结果那个人对她笑得相当恶心……一阵反胃,她面容苍白。
林铁之仅是道:
「首班车是六点。」
「我去捷运站等!」她用力推开门走出去,风铃还撞上玻璃。
她坐的是淡水捷运线,红颜色的那条路线,前两年才完工通车的,很方便又很快速,只要坐个六站就到了,她有买储值卡,上面的手绘仕女图案很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