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校门旁的某个系所走去,听课前的两个小时,必须先挪给那几个已经建立友谊的青年学子。他们要交一篇困难的小组报告,却正被几个攸关生死的考试夹杀,在焦头烂额即将阵亡之际,向他求助,人多好办事。
那些同学,也许只是想要稍微见面,不要荒废彼此交情。
系所附近有许多茂密的绿树,林铁之在门口前望见一抹踌躇的娇丽身影。他停住步势,看着对方在同一块地砖上来来回回地踱圈。
「……妳在做什么?」他问。
「咦?」李维芯飞快转过头,对他的出现有着惊奇……却又更像等待已久的讶异。「你怎么会在这里?」语尾稍稍拔尖了。
「我有事。」他望着她的脸颊,红通通的。她似乎不太喜欢晒太阳,为何又站在外面?
「有事,果然是找那些人吗……喔。」她垂头低语,彷佛思量着什么。
「妳不进去?」他上前推开门。
「我?我……你、你管我?」她习惯地抬起下巴,宛如骄傲的孔雀。迅速说:「我只是来缅怀一下这个破烂老旧的地方,毕竟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他放开手,让门关起。转身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
「妳缺少知心的朋友吧?」
「——什么?」她倾头,还瞇了下眼睛,大概以为自己耳朵听错。「那又怎么样?」
「妳的原系同学,都是不错的人。」
「那干我什么事?」
「偶尔跟他们交往,多加认识,不会有坏处。」顿一顿,又道:「若是再发生什么事,想要联络谁,也有信赖的人可以帮妳。」
她尴尬地赤颊。
「我……那天晚上,我可没有信赖你。我也不是常常会到那种地方玩……我、你——你干嘛又对我说教?」她才不会每次都上当。忽然联想起什么,她又瞠大美眸,「原来……难怪,原来你之前会找我去山上那所小学,是因为……想让我交朋友?」
「妳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餐厅里。」那些针对他的恶作剧,也许有某部份是因为无聊。就像小孩子找不到人玩,便哭闹引人注意。
她连脖子也烧红了。
「你干嘛老是注意一些奇怪的小事?才不是那样的。」
「那么,是哪样?」他深黑的眼睛瞅住她。
她狼狈地转开视线,不战而败。
「我——我是讨厌你才去餐厅里整你,只有这个理由而已!你少把我当成白痴笨蛋。」不小心说得好大声。企图说服他,更似对自己辩驳。
「妳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我也并不会随便把人当成白痴或笨蛋。」他说。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很聪明,那只是口头禅。」她恼火娇斥,有生以来头一次被人称赞却觉得生气。
她觉得他们之间根本相隔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是吗?」他再次推开门。「我要进去,妳呢?」
虽然不是邀请,她却轻慢地哼了一声。还强调说:
「我才不怕你。」
她的勇敢在他眼里实在不明所以,而且缺乏威力。林铁之走向相约的教室,看她一直跟着自己,虽然心生疑问,却没多说什么。
「啊,金刚老大,你来了。」
几个正在整理资料的同学抬起头来,年轻的睑庞有着疲惫。实在是昨天才刚打完一场硬仗,下午还有考试,而报告的期限就在明天。
「咦?她是……」
有人发现旁边的李维芯。
「是他,是他拜托我也一起来帮忙的。」察觉自己成为焦点,她立刻指向林铁之,谎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林铁之侧首望了她一眼,她却是打死不瞧他。
「呃……」大家看看壮硕的男人。因为先前有了去山上烤肉的经验,所以这回好象也不应该感觉意外。
虽然没有用言语表达意见,但每个人心里的想法皆是:怎么会找她来?
说是偏见也好,李维芯给他们的印象,实在不像是会热心帮助他人的人。
「好了好了,别发呆了,不然会死得很惨。」
有人拍手,顺利引回大家的注意。
的确是会死得很惨。报告若是交不出去,一定会被当。
当初他们听说这个老师没有期中期末考才决定选课,结果虽然不用考试评鉴,但是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主题报告却接踵而来,前面都已经这么辛苦地过关了,如果期末做得不好而不及格,通识学分就这样飞了,那真是会呕死人。
「你在干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仅仅是团体小组报告,还有一份个人报告得交。东晃西晃的李维芯只能在一旁问着。
林铁之头也没抬。
「我在计算他们抽样访谈的数据。」
「是吗……」她不在意地随便翻着那些纸张。「这些都要画表格,然后做投影片吧?」喃喃念两句。
往后看了看,叫住某个人。
「喂……把noteebook借我。」她说。也不管对方表情多诡异。
林铁之不认为她是真心想来帮忙,事实上她刚才也撒了谎。可是她却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接过算好的数据,开始使用绘图软件,绘出所要求的柱形图。
「隐形眼镜好涩。」
她盯着屏幕,明知他在看她,却只是连连啧声。
对于她怪异的行为,林铁之仅简单猜测,或许自己又有哪里让她必须提高抗争意识了。
「哇,不行不行,是蓝色和红色啦。」
「为什么一定要蓝色和红色?把两组数据用对比颜色明显标出不好吗?图被我画得那么漂亮,你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两页的东西相反了,这个图应该是在这里的下面吧?」
「你很笨耶。我是故意把它们调换过来的,这样对于报告的流程比较方便。」
像这样的对话偶尔飘进林铁之耳里,不到争执或争吵的地步,但是他也可以明显感受到其中一方惯有的傲慢态势。
虽然教人气得险些脑充血,但是李维芯的存在的确加快了作业的速度。
一上午的繁忙,截至中午为止,报告反而提早完成了。
「谢谢啦,金刚老大。」总算能松一口气,同学们道谢着。
「不会。」他觉得他们要谢的其实应该不是他才对。
林铁之望着做完就准备走人的李维芯。
一人忽然叫住她:
「同学!」
她才回头,就见一个黑影朝自己砸来,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是铝箔包装的冬瓜茶。
「谢谢妳啦!请妳喝的。」那人说。
其余同学也笑了。
她耸耸肩后走出教室,将铝箔包把玩在两手,哼道:
「我做了那么多的事,原来只值十元的冬瓜茶?」
林铁之走在她后面,没有出声说话。但是却看到她的表情变得清爽。
步出系馆,外头日正当中,太阳毒辣得好象要把人也给蒸发。
她停住步伐,然后转过身面对他。从一开始林铁之就在思量的答案,她直到现在才公开。
「今天,你欠了我一份人情。」
她伸出手轻戳他结实的肩膀,用一种非常趾高气昂的态度说。
原来如此。
这就是她今天所作所为的真正理由。要他欠下人情,而且大概是必须加倍奉还的那种。
他偏着头:
「所以妳打算恶整我?」
「什……」她愣了愣,一瞬间翻脸。「什么恶整?我干嘛做那种事。」
这是在辩解她的目的不在此?他还以为她会借机报复以前的「恩怨」。
她蹙眉垂首踢着地板。纤细的脖子上起了一些疹子,大概是天气太过炎热了。
他忽然开口道:
「妳今天忘记戴帽子?」
「——咦?」
「妳不是讨厌日晒?」他的声音低沉,但语气向来相当清淡。
她的美颜转成吃惊。
「啊、你……你有注意到……」注意……她?
「天气一热,妳就会表现出烦躁的样子。」很难不去察觉。
李维芯瞪着他正经的脸庞,说不出什么表情,咬着唇办,她指控道:
「那是因为你惹我生气好不好?要你理人的时候都不说话,一开口就是都在教训我。你……你以为你是谁?」
她的话尚未说完,他却忽返身走回去。
「喂,你——」她猛地瞠目,觉得他超级没礼貌。
一忽会儿,林铁之又出来,手里多了把伞。步前递给她,他道:
「伞是跟别人借的。」
她皱紧眉头。「那又怎样?」
他将伞打开,遮住她的头顶。「现在是中午。」
她楞楞地没有接过,只是看着他。原本高升的气焰随着伞下的阴影减弱了。
「你……你干嘛老做这种事?」很烦、很烦耶。
这种事?林铁之不确定她的意思,但他总是处于照顾人的立场,也许无意中造成她情绪化的原因。
他想起自家二弟的戏言,女孩子的思考可能比较敏感。而他只是平铺直叙。
「上次,妳差点中暑。若是妳又在我面前昏倒了,那也很麻烦。」他的语调还是这么沉稳和淡漠。
她的视线动也不动。他在讲用摩托车载她回家的那天,直到就寝前,整个晚上,不仅是掌心,她连胸口都彷佛盘据着浓厚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