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夫人冷冽喝道:“来人!把小姐关进柴房!今晚不许给她饭吃。”
“夫人,请容兰禧告禀,”抢在夫人挥手唤来奴仆前,兰禧大胆地挺身而出。“兰禧自始至终跟着小姐,要说小姐有失礼教未免太过……”
“你不过是个丫头,竟敢如此同我说话?”龙夫人怒道:“这儿没你说话的分儿!滚一边去!”
只在乎铃歆的凌耀,将兰禧留在龙府,不许龙夫人妄动她们,让她极不舒坦。
兰禧姓安,虽然出身不详,但总让龙夫人想起曾与儿子有过婚约的安家。
安家衰败时曾派人向龙家寻求援手,可龙夫人却因怕受波及而拒绝,现在兰禧站在她面前,总让龙夫人有如,时时被人指责她嫌贫爱富的感觉。
“夫人,若您真要罚小姐,那么就由贴身丫环兰禧代小姐受过。”反正她自小什么苦没吃过,守住小姐免于责罚才是她的要务。
她不记得她有哪儿冒犯过老夫人,可总觉得老夫人瞧她的眼神极为厌恶。
“哼!多嘴丫头,我连你一起罚!来人!把她们送进柴房!”
回身抱住小姐,兰禧就算知道与夫人为敌处境不利,她也不能放手,只要小姐身上多了条伤痕,她将无颜见少爷。
“慢着!”洪亮男声穿过前院直达大厅,随即稳健脚步声,伴随壮硕身影来到众人前。“娘,你答应过让铃欹主掌伏龙居,绝不干涉别业内府的。”
“表哥!你总算回来了。”铃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扑进龙凌耀怀中。
“耀儿!”怒气稍褪,龙夫人满心不愿地开口辩解。“我是答应过你不管别业,可你看看她们主仆,再这样下去,外头闲话——”
她最关心的,是希望儿子别放心思在那两个丫头身上。
“娘,铃歆的事有我打理,你就放宽心吧。”凌耀虽想让铃歆与娘和平共处,可每每只要娘撒泼,他除了袒护铃歆不受伤害,亦无法改变娘的成见。
“不,今天你不管教她,她早晚会仗着你宠溺变本加厉,娘绝不再纵容她。”
“……”龙凌耀神色微微一变,眉头一拧,想否决却又难违拗母亲。
“小姐年幼无知不懂事,是兰禧没有看好小姐,兰禧愿意受过。”注意到少爷一有迟疑,兰禧便往前站出去,恰如其分的双膝落地请罪。
“我曾要你照顾小姐,你却没做到,还惹娘亲不开心,你是该受罚。”凌耀冷道:“娘,那么我就照您的意思处置兰禧,总行了吧?”
“表哥,这不公平呀!”
被拖走时,兰禧震惊的发现少爷竟还记得她!
那么,是她曾做了什么,惹少爷生气,否则在大街上,少爷怎么连主仆情分都不顾,就想杀她,末了还当众羞辱她?为什么?
* * * *
深夜,柴房里。
方才似乎听见铃歆小姐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可随即,兰禧便从外头嘈杂的人声研判,小姐八成又被人带回房。
从狭小窗户传来摔破碗盘的声响,以及微弱的饭菜香味,她才察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可惜小姐的关怀她无福消受。
罢了,饿一顿就饿一顿吧,小姐没事就好……
静坐柴堆中,她该担心小姐,可每每想到最后,脑中浮现的,总只有少爷的改变,少爷和相国千金的关系,以及从前的凌耀少爷……
* * * *
三年前,她初进龙家,还记得,那时所见着的凌
耀少爷总是少笑。不知是因为庞大家业将他压的郁郁寡欢,抑或是他生来感情内敛。
入府前半年,兰禧鲜少有机会接近少爷,只能偶尔为少爷送茶水点心,却常让少爷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的挥手打发掉。
可那也无所谓,只要能为少爷做点事,哪怕是寒冬深夜,为少爷熬着进补汤药,或是彻夜未眠,替少爷破损的里衣缝缝补补,再累再苦她也甘之如饴。
她发誓要回报少爷,即使少爷不知道也罢。
某夜,当她正忙着为少爷衣裳刺上家纹织花时,不意听见窗外传来低低哀鸣,她随即走出厢房,来到后苑。
“那是……”循声来到树下,借着微弱星光,她赫然发现树上有个摇摇欲坠的鸟巢。
巢边的母鸟,用鸟喙徒劳无功的托着鸟巢,鸟巢中几只羽翼未丰的瘦弱小鸟,不时无助啼叫,随着风动,那鸟窝眼看就要自树上翻覆而下!
“不——”在鸟巢坠地时,兰禧早巳疾步奔出,伸长双臂扑上前!
好不容易承接住最先落下的小鸟儿,兰禧还未及接住它其他同伴,身躯却早控制不住冲力,就往坚硬树干上狠狠撞去!
“小心!”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必然撞个头破血流之际,冷不防,一个温暖壮硕的胸膛将她结实抱个满怀。
“呀!其他的呢?”
兰禧被撞的眼冒金星,明白自己安全无虞,第一个反应,却是推开那舒服的令人眷恋的胸怀,连忙摊开掌心,确认手中小鸟儿安危。随即焦急的四处张望,搜寻其他鸟儿们的踪影。连为自己获救而向恩人道谢都忘了。
“你在找这个吗?”
低沉醇厚而充满磁性的男声,自她头顶上传来,安兰禧抬头一望,惊喜的注意到小鸟儿们安稳坐在窝里,被一只大掌稳稳托住,分毫未伤。
“太好了,它们没事……”能挽救这幼小生命,让她欣喜万分。“谢谢你出手救它们——”一瞧,她这才发现来人竟是——“少爷!”
“怎么不是为了我救你而谢,却是为了那些鸟儿谢我?”
龙凌耀一脸饶富兴味,唇角轻轻扯出一弯笑痕。
他会停下睡前在后院练剑的功课,莫不是因为她那奋不顾身的勇气,与善行打动了他,才会一时兴起救下那窝小鸟,还护住她身子。
眼光未曾停留在哪个女人身上的他,对她的慈悲感到难能可贵。
“少爷!兰禧失礼了。”她惊慌跪下,无措的泪珠在眼眶中闪动。
他并未动怒,主动掏出腰际方巾。“方才有哪儿撞疼了吗?”不避讳的半蹲下来为她拭泪。龙凌耀忽然起了,珍惜这样一个纯良女子的念头。
“不,有少爷护卫,兰禧哪儿也不疼。”她赞守分寸,忙缩了身子别开脸,不敢让少爷伺候。行动是满怀畏惧的,可心上雀跃不已。
心跳飞快,仿佛随时会跃出喉间,此时,她不免庆幸月色晦暗不明,否则不就让少爷发现,她为他的温柔举止,双颊几乎着了火似的红艳?
“怎么你宁愿冒险撞树,即使受伤也要救那雏鸟呢?”今夜的他似乎有些反常。他从来只关心他娘与龙家及铃儿,可当下他却不由自主多话起来。
是不想就这么与她分离吧?凌耀脑中,不经意勾起与她初见时她的勇敢。“安兰禧,你还是一样,不懂爱惜自己。”用字虽严厉,语气却极为柔和。
当年那瘦小丫头,让他愿意带回龙家,正因她柔而不弱,强韧意志令他激赏,初遇至今历时一年,她坚强纯良依旧,倒是更为固执。
覆巢之下无完卵,任何生命都是可贵的,命运多舛的雏鸟们,就跟她自己一样啊。在她最难熬的日子里,是多么盼望有人能帮她一把?
由期盼到心死,那分痛苦她不会不明了,她行有余力,为何不救?
她对人对事皆是如此,但求眼前不再有任何遗憾。
“兰禧……”袖底下那双闪亮明眸,迎着月光更显耀眼,藏在娇小身躯中的凛然傲骨,则令人激赏。这次他切切实实记住她了。
次日鸡呜未止,兰禧便起了大早,匆忙赶去院中树下,看看昨夜少爷允诺要帮她放回雏鸟们的情形。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以薄木板搭成的方形小箱,包覆在那鸟窝四周,留下个不算小的圆形洞口,供鸟儿们出入。
少爷虽然冷淡寡言,可她看得见,他当家威严面具下的无限温柔。
之后夜里,她总按捺着疲累,偷偷端着热腾腾的茶点,等着适时为少爷送上,巡逻的家仆,不被允许跨进只有女眷的后院,所以她不担心让人发现。
只是每每等到月落星稀,少爷回房,她也始终没勇气踏出她藏身的梁柱。少爷风雨无阻的锻链自己,她也跟着忍受风吹雨淋,看着英姿焕发的少爷,武艺日渐精进,她的倾慕逐日加深,更不敢妄动接近他。
直到某天,她终于挡不住,靠着栏杆坐着沉沉睡去……许久许久,因为周身那暖热的感觉,仿佛被风拂开,她连忙拉紧身上大衣咦?大衣?
慌张惊醒,兰禧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早梦周公去,低头抓着身上那件险些滑落的大衣,这带着些许檀香的气味十分熟悉。
发现身边有动静,她这才察觉有人与她同样坐在台阶上——
“少爷!奴婢不是有意打扰少爷,奴婢只是——”她急忙要起身行礼,却一脚踩斜,整个人撞上正在一旁悠闲喝茶的龙凌耀。“呀!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