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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哭?」她睁眼讶问。

  「别多问,妳尽管照我的话去做就没错了。」他眨眨眼,笑得一脸诡谲。

  「可是……万一我哭不出来呢?」

  「放心,只要想着妳的张大哥,自然真情流露,妳可不想让妳的张大哥穿上『大红袍』吧?」

  他所说的「大红袍」指的并非是红布裁成的袍子,而是专用来形容受凌迟处死的凄惨模样,乡野百姓戏谑地取了个较体面的名字,然而如此极刑除非真是犯下天理不容的勾当。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为了更加激起她的紧张,也是坏心地想看场好戏。

  一听这话,苏蓉蓉简直是愣住了,眼睛水汪汪的,眸底糊成一片,白玉似的贝齿紧咬住下唇,很是不安地揪着衣角,洇着嗓道:「我赶紧去做!」

  说罢,她掏出手绢擦净挂在眉梢的泪水,抬眼一笑,便匆匆走了。

  瞧,这不就哭出来了?元照满意地点点头,瞧那小小的身子渐渐没了影儿,心里不住得意,一回身,却见张绍廷立在跟前,瞪眼喝道:「你这是叫她做什么,何苦要告诉她这些。」

  眉一挑,元照仅是看了看他,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好半天皱着眉头不发一语,瞧得张绍廷越发着急,在耳边叨叨絮絮,弄的他没法子,这才回道:「皇上来了。」

  张绍廷心里一「格登」,正暗想皇上怎么会忽然下南?元照不等他问,直接开口解惑:「早在两个月前,我便上书给皇上,并将科考一案所有的来龙去脉委实以告。你大概不晓得,在你未提审前,葛昹老早有了动作,曾奏了道折子参你一本,说你会同县官阴谋诬陷,以出卖他人衔获银十万两来损及他的名声,并流连勾栏妓院,做出伤风败俗之事。」

  「他说的十万两可就是鲁大供称的贿银?」

  元照翻开自堂前问得的供词,上头除了满满明载主谋葛昹的龌龊事,还记下葛昹的喊冤辩驳。

  「应该不错,就是如此。葛昹早算准了鲁大最后必把收受贿银给说出来,便把这一切栽赃嫁祸到你头上,到时你若真问出这些供词,他也有话可开脱。」他指着最是关键的两句话。

  「好个心机歹毒之人!」知晓一切来龙去脉,张绍廷不由拍桌恨骂。莫怪呀,那封百里加急廷寄的来由原是这么一回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千算万算,若不是元照替他把关,怎么也无法想到这一层上去,到时反被人咬上一口,就真的是后悔不及!

  「可不是,官场纠纷,势必得步步为营,这回你处理得确实过于急躁了。」元照瞇起眼,悠哉地捻着糕点吃,把供词递给他,「不过也幸得皇上是个明君,不听信片面之词,亲自将这弹劾折子给驳回。足可想见,皇上对葛昹也是有所顾忌,我便抓着了这点,仔细推敲查出些端倪来,火速呈了上去,鲁大的行动,更加证实我的猜测无错,这下子,葛昹便无从抵赖了。」

  「都怪我,一时情急,便不顾后果了。」张绍廷接过供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遭,随即面有愧色地垂下头,万分懊恼。

  原本对于他的冲动之举,元照是有些责难,因此故意在苏蓉蓉面前给他一些难堪,可现下瞧他这般自责,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反是过来安慰道:

  「我明白,要我换作是你,或许也会这么做,这是人之常情,你和蓉儿的事儿,我也顺道一并上书给皇上了,澄清你并非如葛昹所言『钟情花娘,伤风败俗,有损官威』。」元照拍拍他的肩,其实心里早已有了主意,忍不住抿唇窃笑。

  这也就是为何他要苏蓉蓉前去花厅,目的就是要皇上亲眼所见,什么话也比不过眼见为凭来的准确,好过于他人在旁说嘴。

  料想像苏蓉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不仅生得一副好模样,最难得的是浑身上下找不出风尘味,反独独有种清灵娟秀,人见人爱,讨喜得很,任谁都不忍欺负,若是再哭上一哭,依皇上的仁心善性又怎么舍得苛责。

  总之,这是一场赌局,结果是好是坏,全看他们两人的造化了。

  第十章

  摇摇摇,挥着汗,两只小手紧紧握住一根大木杓,顺着水涡的方向使力摇摆。

  待摇了好一阵子,见水面浮起一片片如雪花的东西,她便立即停下手,把木杓抽出放到一旁搁着,只拿一双眼睛干瞪。

  瞪瞪瞪,看了好久,眼儿四周微微发酸,她抬手揉了几下,更显酸涩,索性走到水缸前,掬起一些清水往脸上泼,胸前的衣裳也湿了一大片。

  她端了进去,照着元照的话实实在在地哭了一场,只见那位黄衣公子似乎被她吓着了,频频皱眉,然而唇角却隐含有笑。

  如果她眼睛没瞎,天色未暗,那她肯定没看错,那抹微微上扬的唇角的确透出隐含很多很多她不能理解的兴味。

  细长的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瞬间,她以为自个儿的脸上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东西,模样可笑,让眼前的黄衣公子似笑非笑地瞅了她许久,彷佛看不腻,直到元照进来,说了些她听不太懂的话,便使着眼色要她退下。

  不多言,不多待,她仍是照着他的吩附,朝黄衣公子福福身,随即退出花厅。

  门被掩上的同时,即使声如蚊蚋,她仍然听见了元照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不似先前所闻的高昂,平板的语气带着满满的恭敬,不再是笑语调侃。

  原来,那位身穿黄衣,看起来极度高贵的公子就是当今的皇上。

  忧心大过于惊喜,知晓厅内人的身份并未带给她太大的欣喜,充斥心底的,是股没来由的恐惧,但她又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

  思前想后,心比絮乱,苏蓉蓉捧着干净的青花瓷碗,就一个人在滚烫的锅炉前呆想。

  蓦地,一阵细碎轻悄的脚步声走近,待她回神,闻到那熟悉呛鼻的香粉味时,穿着潇湘翠绿比甲搭上大红衣裙,簪着满头珠翠绢花的苏媚娘早已摇摆丰腴俏臀出现在门前。

  不知来人是谁,苏蓉蓉好奇地抬起头来,这一瞧眼,倒怔住了。

  「娘?」怎么会在这里?她吞了口唾沫,在心底禁暗暗叫糟,连忙放下手中的瓷碗,眼睛仍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个儿的娘亲。

  苏媚娘一进厨灶,不看她,反是瞧向锅里沸腾的东西。白花花的凝块铺满一片,看起来细细软软的,热气袅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不失清淡的香味。

  搜寻四周,她拿起搁在一旁的杓子,轻轻地舀起一块浮在水面的豆腐脑,凑近嗅闻,不细尝,艳红的双唇仅淡淡吐了一句:「太软了。」

  太软才好入口呀……苏蓉蓉悄悄地在心里嘀咕,偷觑了眼,但见一双细眸也是直勾勾地瞧她,涂满铅华的艳容满怖恼怒之色。

  苏媚娘状似生气地扬起细长的柳叶眉,唇边溢出冷笑,不以为然地道:「好半天不见人影,还以为妳上哪儿去了,原来是在这儿煮这劳什子东西。」她把玩着腕上的金镯,媚眼一稍,直把目光投到苏蓉蓉的脸上,笑容更冷了,「怎么,好端端的花魁不做,偏来抚衙里给人当厨娘?」

  「不是的,是钦差大人要我……」她着急的要解释,却被苏媚娘硬生生打断。

  「要妳煮豆腐脑儿给客人吃,拿妳的手艺去给别人献媚?」她感叹地抚着那张粉嫩如花一般的脸蛋,以母亲的心疼口吻道:「傻孩子,妳是让人利用了。」

  「没有的事,是我自己答应的。」一咬着唇,苏蓉蓉勉强地挤出话来。

  「可是为了张大人?」

  沉默,表示默认。

  冷不防地,苏媚娘一把抓住她的手,将人连拖带拉地揣出厨房,穿过层层回廊,走得又急又猛,不知迈过几重拱门,直来到一处阴凉僻静之所,大眼细看,竟身处在一座小花园里,四周花木繁盛,没有堂屋,只有一条通往前方的幽径。

  显然地,此处便是抚衙的后院。

  只是,娘为何要拉她来这儿?打量周遭一会儿,苏媚娘仿是看透她的疑惑,放下手,抢一步开口道:「这儿才方便说话。」

  苏蓉蓉一愣,来不及开口,苏媚娘便伸出纤纤玉指戳着她的额头。「蓉儿,妳怎么就想不透,人家张大人是官吶,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配的自然是官宦人家的千金,男的温和儒雅、风度翩翩,女的温柔贤淑、知书达礼,这才是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咱们不过是寻常的平民百姓,要拿什么和人相比?」换得一张笑脸,她柔声道:「改明儿个,娘让城东的花媒婆给妳寻个好郎君,等下个月的及笄之日,将妳从『花荫阁』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娘,张大哥不计较那些的。」

  「不计较?」她冷笑了下,「男人的不计较能有多真?能有多长?一年,还是半年?妳真是傻,男人要女人死心塌地,当然是要拿些话哄妳,再说了,妳又识得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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