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都没变。
小公主仍是小公主,亮眼红唇,笑容甜美。听说她在G大念政治系,真难想像这麽娇嫩的女孩子,选了一条复杂的路……喔不!洪善缘只是看起来娇嫩而已,她的本事,她可领教过了!
「骆家尧来喽!」李芳泰报马仔似的叫。
谈笑中的小公主抬起头来,旁人也跟著转移往意力。
高显明沾了骆家尧的光,成为焦点,但她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洪善缘。
「表哥、显明,坐啊!」小公主笑吟吟说:「庆祝你们变成男女朋友,今天我请客唷!」
欢呼与哗然此起彼落,洪善缘轻易掌握现场气氛,一如从前。
那麽坦然,那麽大方,小公主眼里不带一丝愧疚。高显明不禁怀疑,她记挂了这麽久,是不是白怨一场了?
小学快毕业时,那一场打斗迫使高显明离开学校。当初她可是为了阻止一场争执,不让洪善缘被欺负才受的伤。虽然伤势不重,她却因此被迫离校搬家,洪善缘竟不闻不问,让高显明心灰意冷好一阵子。
想像过不知多少次,再见面时,洪善缘会向她道歉、道谢,会称赞她脱胎换骨,会对她另眼相看,结果——什麽都没有。
她连一丝丝罪恶感也没有!
「显明是我们班唯一念音乐系的,跟我表哥一样,是T大的唷!」洪善缘以主人之姿介绍。
不少人露出佩服之色,就连老师都感兴趣了;谁晓得一个昔日最不被看好的女低音,连钢琴都得跟人借,竟是全班唯一继承她衣钵的?
「高显明通过了几级检定?」
「你副修什麽?」
「跟骆家尧怎麽开始的?」
大家似乎都忘了从前,问题一个接著一个,高显明微笑著回答。她也自认今非昔比,可以抬头挺胸,面对这一班昔日同窗了。
可是,话题只要扯上骆家尧,大家的态度又马上转变。
「骆家尧,听说你是被追上的?好厉害,看不出高显明手脚这麽俐落咧!」
「对啊!她捷足先登,我们班女生要哭死啦!」
这是为什麽?尽管大家肯定了她,但只要提起骆家尧,不论何方神圣还是统统认为她高攀?
「高显明,不要把骆家尧带坏啊!」老师笑笑说:「谈恋爱归谈恋爱,不要忘记好好念书。」
高显明勉强地笑笑。
「骆家尧,你爸爸今年这届是连任第几任的立委了?这次有没有打算竞选立院院长?咦?洪善缘在当你舅舅的国会助理?你对从政有兴趣?念政治系?那正好当作实习……」
焦点又转移至骆家尧表兄妹身上。老师疼爱的,同学关注的,仍旧是那几个。
不过才几秒时间,她就「过气」了?
以前高显明的成绩、才艺皆平平,所以不懂;现在她改头换面,老师态度仍然不变,那麽问题就不在她了!
原来老师偏心的都是政商名流、富贵人家的子女,要到这一刻她才明白。
所以人们总认为她与骆家尧之间占尽便宜的是她?
应该不至於。骆家尧虽有点臭屁,但不爱炫耀他那有名的父亲;除了小学同学知道一二,在T大校园里,他对家世很保密。
那问题又在哪儿?
她遥遥地将骆家尧看了又看,他向她挤挤眼,她没回应,他露出不解。
那模样、那表情,多麽吸引人。
高显明不得不承认,他的外表相当吸引她。男孩子罕见染发染得这麽好看的,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他那一头褐发闪著亮泽,睫毛困惑地扇呀扇,梨涡随著他的笑容僵硬而隐藏起来,仿佛一个犯了错、却不知罪状的顽皮孩子。
好个无辜的天使。
那麽,谁才是恶魔?
※ ※ ※
焦点既不在高显明身上,当然没人注意到她的退场。
她独自在洗手间里对镜发呆——她真的不如骆家尧吗?
「你们Kiss过没有?」
背後传来惊人的问话,高显明一惊,回头瞪著来人。
「看你这样子,应该还没有吧?」洪善缘奇怪地道:「怎麽会?我表哥以前很喜欢玩亲亲呢!幼稚园的时候,还把我的初吻抢走了!喔!後来他嫌我爱哭,嫌我烦,理都不理我,你别介意喔!」
骆家尧这个「处女终结者」,这麽小就有前科啦?
高显明扯扯嘴角,不知该哭该笑。
「不过,你也该加加油了!」洪善缘仰头看著她,纯洁的眼睛闪啊闪。「不是你主动追他的吗?怎麽进度那麽慢?我还以为你们早就上过床了……呵!」
她笑笑,开门进了厕所,丢下高显明怔立一旁。
这是小公主会说的话!?
洪善缘个头没长进,性格却早已脱出掌控。高显明不禁怀疑,难道困守城堡的其实是自己?
洪善缘这番鼓励,既玩笑又带挑衅意味,轰得高显明七荤八素,什麽心结都忘了。她震惊地飘出洗手问。
这是恶意挑衅!小公主患有严重的「表哥情结」,哪会鼓励她?
高显明提醒自己冷静,难免还是受影响。接下来她竟像个花痴,盯紧骆家尧一开一合的唇瓣,无限幻想在脑袋里转呀转。
是啊……骆家尧那麽主动积极,怎没想过要吻她?是她魅力不够?
由她主动,也不是不可行……
高显明并非柔顺的个性。她收敛气焰,只是不想与骆家尧起冲突,对他,她还心存疑虑。
「老师再见,小朋友再见!」
曲终人散,骆家尧说的是以前放学时的道别词句,大家都笑了出来,女孩们的眼睛更是黏牢了他,粉色红心涨得饱满。
顺便梭巡一下高显明。
骆家尧生性诙谐好动,异性缘佳,一个笑就能惹来一堆风流帐。女孩们往往藏不住对他的仰慕、对她的估量,常让高显明很不是滋味。
「显明,加油喔!」
小公主软软的声音,依稀有几分昔日的亲昵,高显明扬扬眉。
这是个挑战,她心想。若依照洪善缘的话定义。这个「战利品」她尚未到手,她却有些倦怠了!?
难怪她一直觉得他们的恋爱仿佛少了些什麽。
当初被俞美音一激,一口气将骆家尧追到手,却不懂怎麽与他相处,只知一味顺从,性格扭曲久了也妹累,於是恋情开始冷却。恋爱不该是这样吧?
有些突破也许是好事……
「她要你加什麽油?」骆家尧疑问道。
「秘密。」她微笑。
仿佛一个引信的点燃、一个开关的触动,高显明蓄势待发。
第七章
协奏曲,指主奏乐器与管弦乐队合奏的三乐章形式乐曲。
十六世纪时,义大利语Concerto意为「协力、一致、调和」;十七世纪中,拉丁语Consortium则多了「竞争、对抗、斗争」的含意。不同乐器的对比、人声与乐器声的对比、甚至是演奏者站立位置的对比,不少协奏曲含有对立、抗衡意味,不见得都以协调为主。
他们的协奏曲,就是这一种。
看不惯高显明整天闷在琴房与教室,骆家尧劝她多和人群接触,拉她出去走走,也和他的朋友们多来往,一片好意被她一句话打消。
「我没你大少爷那麽好命!」高显明说。
这话可不只推托而已,简直批斗他。
骆家尧瞪著她不语。曾经欣赏她刁钻的这一面,但当她真蜕去了柔顺外皮时,他又感到惋惜;这是什麽矛盾心理?
面对他的瞪视,高显明无动於衷。
小时候,他一会儿欺负她,一会儿讨好她;长大後,他时而追求她,时而拒绝她。现在,他们更是轮流争夺主导权——
他强硬她就柔顺,她任性他就随和;他们的爱情,就像首主旋律不断轮流、对抗意味十足的巴洛克协奏曲,外人难窥堂奥,他们自得其乐。
「你们自己去玩就好。」高显明跳下琴椅说:「你不要替我安排活动,我没时间,也没兴趣。」
骆家尧肯定这不是他神经过敏,她根本有意为难。
推算一下,好像从那次的同学会之後,高显明就有点变了。
他本以为,两个女孩好不容易见了面,应该有说不完的话,可是高显明与洪善缘不如想像中热络,看不出她们到底还剩多少交情?
以前希望她们翻脸,现在却又不乐见她们如此,他希望她能好好与人相处。他提出疑问,她只淡淡地说:
「喔?大概太久没见面,生疏了。」
同学会是个分水岭,回来後她像变了个人似,阴阳怪气,上星期甚至给他们脸色看。
事情不晓得怎麽起的头?
他们当时说到钢琴,陈豪生提起自家那台史坦威钢琴,骆家尧也提到平台钢琴,高显明仿佛吃错药,忽然指桑骂槐说:
「我家教有些小朋友学钢琴,只为了让他们爸妈炫耀炫耀……唉!如果只学个几年就不再碰,之後都用『嘴巴』来弹琴,那就不必买钢琴了!买了摆在那里,浪费又占空间。」
说得大家脸色铁青。
「上次是俞美音,这次是刘雅琴,你好像跟我同学特别要好嘛!」高显明忽然扯得老远。「所以你要我多接近他们,算『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