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公司的事情处理完,就会回来的。”
“公司很忙吗?”净依实在忍不住想打探关于他的一切。
“胜中海运原本是你沈伯伯的结拜大哥--苏秉恒负责经营的,从他过世后,公司已经是一团乱。现在沈昊正努力整顿公司的营运,我和你沈伯伯对我们的儿子有信心,这点小事难不倒他的。”文兰的脸上有着所有母亲对自己小孩绝对信任的骄傲表情。
“文阿姨,我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问沈昊和他爹之间的事情,是吗?”她一猜就中,”告诉你也好,反正你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我家可以算得上是望族,我是独生女,父亲所有的期望都在我身上。我父亲个性强悍,从来没人敢违背他的话,包括我在内。我和你沈伯伯认识时只有十八岁,生平第一次,我忤逆父亲的命令,就是为了你沈伯伯。”文兰无奈地苦笑着,想起文老太爷当时的震怒,他认定了一切部是沈文禹教唆的错。
“我父亲反对我们在一起,他用计让你沈伯伯离开美国,从此我们俩失去联络,他甚至不知道他有个儿子。”文兰看着海边的浪花陷入沉思。当初文老太爷告诉她,只要沈文禹试图和她联络,他会马上以文华会龙头的身份下令杀了他。
“后来,我坚持生下沈昊更让我父亲震怒。他不能容忍他的女儿居然未婚生子,这让他丢透了脸。从此他不准我叫他一声父亲,把我们母子送到加拿大,也不许所有的亲友和我们联络。直到沈昊十岁那年,他才准许我们回到旧金山,因为他的事业需要继承人,而沈昊有他一半的血统。”
“文阿姨,你好可怜怜。”净依闪动着泪光,这种分隔两地的痛苦她能够想象。
“我并不可怜,沈昊是我最大的安慰,只是苦了他。我父亲要个完全像他的继承人,那种严苛的训练不是你能想象的。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达不到要求而被严厉的惩罚。沈昊从来不喊苦,只是不停地咬牙忍耐,直到自己完全麻木为止。有段时间,我几乎想带着沈昊逃开那个家。”她红了眼眶,想起那些无眠的夜晚,想起当时心疼的心情。
净依是善良的,她随着文兰的话;想象着十来岁的沈昊那种倔气的样子。她完全可以体会那种忍耐的心情,因为她也曾经那样咬着牙撑过严苛的磨练。她体内所有的同情心,全都被文兰这席话给挑起。
“我想沈昊是想替你争一口气。”就像她为了报答继父的养育之恩一样。
“我想是的。后来你沈伯伯在沈昊十二岁那年,遵从父母之命娶了个他完全不爱的女人,她在结婚后的第五年过世了。这一切我全都知道,苏秉恒的太太是我的好朋友,而我总是忍不住地会去询问他的事情。”文兰热烈地拉起她的手要求着,“有件事,文阿姨想请你帮忙。”
“文阿姨您说,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尽力。”她感受到文兰眼中的殷切期望。
“我和你沈伯伯一直觉得对不起沈昊,如果有机会,替我劝劝沈昊好吗?我希望他们父子俩能和睦地相处。”文兰的眼中闪着泪光。
“当然好,可是……他不会听我的。”光是那天那场争吵,沈昊没把她扔出去就不错了。
“他会听你的,慢慢来。”文兰很有把握,她知道红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系住两人,“我该回去了。”文兰慈爱地拍拍净依的小手。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纯真又善良,她会像阳光柔柔地照亮沈昊的生命。
在文兰离去后,净依还是呆愣着,脑中不停地想着方才的对话。她真的错怪了沈昊,懊悔充塞在她的内心里,不该这样莽撞的,她烦闷万分地走向海滩。
海浪轻轻拍打着她裸露的小腿,夕阳照在海面上是片金黄的波光。她边走边踢着海水,抿着嘴,抗拒那分噬骨的孤寂和悲凉滋味,只有自己一人的感觉并不好。
不用特别地寻找,沈昊几乎立即捕捉到站在海滩上的娇小身影。他修长的身子倚靠在汽车边,墨镜遮住了他大半的五官,眼光深沉地凝视着纤柔的背影,想着该如何打破两人的僵局。
这些日子的分离,他发现,净依的指责所带给他的愤怒情绪早巳消退。剩下的是,他克制不住地回想起两人相处的片段,和关于她的一切--被追捕动物的警觉……手腕上的伤痕……害怕挨打的阴影……
她过去的日子怎么过的?有人曾经伤害过她吗?想到那样的可能性,他握紧自己的双拳,不知道那股突然冲上内心的刺痛所为何来。那个迎风而立的娇小背影,在海天的衬托下更显得脆弱,他就是忍不住想用他的手臂包裹住她、护卫她。
净依抬头望向天际变化的云彩,悠悠地想着:这样平静的生活,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不行!她摇摇头告诉自己:不可以气馁,不可妥协放弃,这是她好不容易偷来的平静生活,她应该要好好地把握才是。
沙滩上一对对挽着手散步的情侣,那分两人相依的亲呢气息让她羡慕。她实在不想再孤寂下去了,好想谈场恋爱,找个人来爱她。如果能有个强壮的臂膀伴着她,一双有力的手牵着她走向天边,该有多好?
这个画面,脑中立即浮起的对象居然是沈昊。净依蓦然发现,地好像有点想念他,也许该说这几天她不停地挂记着他才对。
净依转过身想回去,却愣在当场。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正横过沙滩笔直朝她走来的矫健身影,不是沈昊还有谁?他还是如她记忆中那般,充满独特的气质。黑色的薄夹克衬出他宽阔的肩膀,几条顽皮的发丝被海风吹向前额,让他多了不受拘束的随性。
他回来了,突来的惊喜冲垮她掩饰的戒心,她奔向他,巧笑倩兮地开口:“你回来了!”满足开心的笑容挂在她稚嫩的脸上,同时贪婪地梭巡几日不见的俊容,让莫名的情感流窜在心里。对自己热切的表现,她居然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反而觉得这样期盼见到他的表现再正常不过了。
她高兴见到他。这个想法立即温暖了沈昊的心。
他伸手稳住她的身子,墨镜掩住他的眼睛,叫人看不见他的情绪。他似乎感染了她的愉快,嘴角勾上一抹漂亮的弧线,好心情地回话:“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海,我喜欢海洋。”净依笑眯眯地说,“我还小的时候爸爸告诉我,人要学习大海的包容力和胸襟……看看海就会发现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你有烦恼?”他敏感地察觉到她语气中的苦涩。
“嗯。”她用力地点头,“我要跟你道歉。你说的对,我只是个外人,管太多了。”她羞怯地一笑,轻轻地弯腰。
净依的主动退让,无疑是给了沈昊一个绝佳的台阶下。刚刚他还在烦恼如何打破两人相处的僵局,现在解决的方案就来了。“我原谅你了。”沈昊心情大好地开口。
她仰头看着沈昊,边伸出小手:“停战?”
沈昊宽厚的大手完全包裹住她雪柔的小手,低哑地同意:“对,和解。”
“太好了。”她憨柔地笑着,感觉到心里的雀跃和放松。她从来不擅长记仇和人结怨。
他把她粲然的笑容偷偷地收进心底,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急地拉起她的右手,小心地翻看着。
“手腕没事。”她了解他的举动,见他挑眉不语,又道,“那天你没很用力抓我。”她主动提供善意的谎言。
“告诉我。”他的声音低哑,“曾经用暴力对待你的人是谁?”他的眼光锐利地盯着她突然绷紧的小脸。
“没有。”她快速地摇头否认,心慌地看着远方干笑着,“你怎么会有这种误会呢?”她咬着自己的手指。
“是误会吗?”扬高的尾音清楚地传递出不相信的讯息。
沈昊转过净依的身子,让她面对着他,“你知道吗?”他低下头贴近她的耳鬓,耳语般却清晰地开口,“每次你一紧张或说谎,你就会习惯性地咬自己的手指。”他站直身子,拉开她放在唇边的小手抓到眼前,轻轻地亲吻着方才被净依虐待的手指头,惹得她红透了两颊。
“有一天,你会自己告诉我的。”慵懒地拉长音调,充分地宣示山他的决心和把握。
“你……你别自己瞎猜。”断续和结巴的软弱音调,却怎么也说服不了人。
手指上传来的热烫滋味,重重地灼烧净依不安的心,她慌张地抽回手,双手紧紧地绞扭着,咬着下唇不敢抬头。
虽然有满腹的疑问,但是他却不急着在这一刻全都问清楚,他陷入沉思不再逼问。反正他一定会弄清楚在她身上曾发生的事情,他有的是耐心,一如猎人追捕动物时的埋伏和小心。他邪勾起唇角自信地展颜而笑,不去思考躲在他背后所隐藏的深层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