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刚进城里,在离庙口不远处的“牛墟”(定期的露天牛只买卖的临时市场),瞧见正对人冷嘲热讽的吴情,他更是从心坎里笑开了嘴。关展鹏下马,将缰绳扔给关七,也挤进已围成人潮的圈圈里。
“小姑娘,你瞧我这牛,牙齿有前后之分及左右对称,下颚的前齿共有八齿,又能试步、考车及试犁,是头货真价实的好牛,一百两不能再少了。”
“我怎么瞧都觉得它的样子长得不好……”与无辜的牛眼相瞪,吴情挑剔地批评。“五十两吧。”
群众响起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叹声。
“小姑娘,一头大猪也要四、五十两,你出这价钱不是说不过去吗?”牛贩僵着难看的脸。
“有什么说不过去?”吴情理直气壮。“你不过是少赚一些罢了,这样吧,我再多出五两,不能再多了。”
牛贩干脆转过身不再理她。
“咦?你做生意的,怎不理人?”
“小姑娘,五十两不可能买到这头牛的。”旁边路人甲善意地提醒。
“我出五十五两啊,难道还不够诚意?”
路人甲摇摇头走了。
“小姑娘,这头牛起码得用九十两来买,这是一般行情,不是出价就能卖的。”路人乙再点醒她。
“你们该不会是一伙儿的吧?”吴情怀疑地上下打量路人乙。
“你……”路人乙一听为之气结。“唉,算我多事。”
关展鹏决定在吴情惹得天怒人怨之前,上前解围。“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拍拍她。
“是你!你怎么又来了?”
“来办事儿,你呢?想买牛?”说话间他巧妙地将吴情带出是非圈。
“是啊……”吴情不平地回身瞪牛贩一眼。“奸商,赚这么多银子,买药吗?”
“买牛耕田?”他为她的刻薄失笑。
“耕田?哪来的田?”她当他疯了似的,冷冷地瞥他一眼。
“那你买牛做什么?”
“挤奶喝啊!”
关展鹏突然哈哈大笑。
吴情冷冷地瞧着他的笑容。“你这人到底怎么了?碰面说不到两句话便大笑,当我是什么,专门取悦你的啊?”
“对不住……”他笑着道歉。“方才那头是‘耕牛’,你若要喝奶,应该买‘乳牛’。”
“喔。”吴情双颊蓦然绯红,但仍故作镇静地问:“你懂牛?”
“还可以。”
“那成,你帮我挑只乳牛。”
“凭什么?”那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使关展鹏扬起眉。
“凭什么……”他的回答让吴情一怔,想了想她蛮横地说:“凭我方才让你笑得乐不可支,这理由够充足了吧?”
关展鹏这一听又哈哈大笑。“你啊,真是一点亏也不吃。”
“吃、吃、吃!”见他同意,吴情立刻换成笑脸。“上回见面时,我也让你开开心心地大笑了一回,既没跟你收买笑钱,也没让你替我办事抵偿,不是吃亏了?”
“你记得如此清楚,莫非这笔卖笑钱,准备日后再算?”
吴情的确是这样想,但这会儿他一提,这招她倒不好再用了。“没的事,我最大方了,过去的事便算了,来,挑牛、挑牛。”
关展鹏不禁又逸出爽朗的笑声,吴情慧黠的眸子转了转,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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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牛的价值,主要看它的乳房、体积和形态来衡量。”
高大健壮的清朗男子,身旁伴着窈窕女子,女子手里的绳子牵动着身后的牛只,正缓慢地走在城外的郊道上。
“你懂得真多。”平日吝于称赞别人的吴情,这时也忍不住佩服起关展鹏的见多识广。
身后这头乳牛,她虽用七十五两银子买来,但牛的外形优美,乳房饱满,最难得是性情也温顺,所以,她觉得花这笔钱划算得不得了。
原先她还担心乳牛不知会不会半路耍牛脾气,那她可没辙。不过,关展鹏让关五、关七先行,自愿陪她一路牵牛走回家。
“也没什么。”关展鹏不在意地笑笑。“你怎会突然想买乳牛挤奶喝?”
“前些日子,我带弟妹进城,结果遇上城里张家大户的儿子带头挑衅,让他们狠狠地欺凌了一顿,要不是苏家少爷出手相救,恐怕事情还没完没了。我想那张家大户的儿子与三妹吴涯一般年纪,怎生得如此孔武有力?后来听说多喝奶便可长高,所以就决定买头牛挤奶喝了。咱们姊妹倒还没关系,可我家小弟吴极是定要喝的,他长得高大,日后也好保护咱们不受欺压。”
听吴情淡淡的叙述,不知怎地,关展鹏的心竟有些酸疼。关家是名望之家,从小锦衣玉食地养大,他从不曾经历过那样的羞辱。
“吴姑娘,你到底几岁?”
“下个月就十六了。”吴情不解他为什么会忽然唐突地这么问。
才十五岁,虽说可以嫁人了,却还是稚嫩,如今肩上又担着养育弟妹的重任,真不知她打哪来的勇气可以担下这一切。“你唤做二姊,上头是大哥?还是大姊?”
“是大姊,她为了办我爹的后事,自愿到京城大户人家卖身为奴一年。”
卖身为奴?多么屈辱!这家子怎么老大老二命这般坎坷,真让人心疼。“你三妹的鸭子可好?”他转了话题。
吴情双眼立刻发亮。“那对鸭子可真争气,下了不少蛋。”
“养生蛋?”关展鹏故意提醒。
“没有‘养生蛋’了。”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言外之意,吴情兴冲冲的想找人分享她另一项经商手法。“现在是‘宠物鸭’。”
“‘宠物鸭’?这又是什么名堂?”
“你不知道这对鸭真是宝贝,模样雪白,所孵出的小鸭子毛色原也雪白,但褪去胎毛,羽色竟是七彩,模样可爱极了,所以我一只卖十两,城里的姑娘家还抢着要呢!”
关展鹏瞠目,真是不可思议,她专赚黑心钱,偏就有人抢着送上银子。
“所以啊,一只一百两卖你,太便宜了!”吴情啧啧有声地大叹可惜。
“我不是奉还两只了。”他提醒。
“说得好。”她马上抓住他的话尾。“所以,你可没送我,是我卖得太便宜了,你良心不安,所以才奉还的,可不是欠你人情。”
原来她的心思是用在这里。“我几时向你讨人情了?”
“嘿,你这样说,好像我心眼小?”她可不依。
他不回话,只是低头瞧着她笑。
吴情本想好好的理论一番,可是他盯着她的双眸,这会儿完全没有敏锐的精光,似乎只有疼惜与包容,好似她是他的……宠物?耶?不会吧!
“你做什么这样瞧着我?”她低头避开他凝注的眸光。
“我怎么瞧你了?”
“好像我是‘宠物鸭’。”
关展鹏大笑。“你绝对比‘宠物鸭’重要多了。”
“我……哎呀!”吴情一个不注意踩入凹洞,整个人身子一倾,眼看就要跌倒了。
关展鹏俐落地大掌一捞,将她揽进怀里。“脚扭伤没?”
吴情敏锐地感受到自己与关展鹏的不同,那男性健壮的身体硬得像是铜墙铁壁,稳稳地似乎可以抵挡风雨摧折,而他急急询问的语调里尽是关切,蓦地让她有种想放下责任,躲到他的怀里寻求庇护的冲动。
吴情摇摇头,随即又低下头,躲开他关心的眼神。她不由地纳闷起自己今儿个是怎么啦,怎么老低头?
关展鹏看不清她的表情,轻轻地勾起她小小的下巴,然而一对上她难得娇羞的模样,一时情动,情不自禁地俯身靠近,在她完全搞不清楚状态的情况下——轻吻了她。
第三章
只是脸颊上一记很轻很轻的吻,却教关展鹏深陷在情欲挣扎中,难以自拔。
从初次见面起,他无时无刻不幻想着触摸她是什么感受,一想到她细致白嫩的肌肤及樱桃红唇,那想大咬一口的欲望便不断地冲击着他,却只能强迫自己别再造次,免得吓坏她。
他在干什么?亲她?他好大的胆子,竟敢吃她豆腐?难不成他以为她无父无母,便可任意轻薄?
“你、你这是做什么!”吴情气呼呼地推开他,铁青了脸。登徒子她不是没遇过,但总是能如泥鳅般的安然脱困,怎么这一回却让他吃个正着?
她果然生气了。关展鹏叹气,瞧她脸色骤变,可以想见她气得不轻。“情儿……”
“谁是情儿?”她怒叱。
“你先别恼。”
不让他把话说完,吴情指控。“你叫我别恼?你这般轻薄,当我是什么?乡下不晓事的土姑娘,还是窑子里的小姐?”
“我从没把你想得这么低贱,你不要妄自菲薄。”
“我妄自菲薄?我清清白白,光明磊落,竟然遇上你这轻浮之人,损人名节?”说着说着,眼眶一红,贝齿咬唇,却固执得不让自己示弱。
这模样比起楚楚可怜更让关展鹏心疼,他真想拥她入怀好好地疼惜,但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他什么事也不能做。“你听我把话说完,可好?”他温柔低声地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