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敏容回头抓过一迭借贷文件,以拇指快速翻过,巧的很,不论债主的身分是银行或是私人,合约、借据影本上,张张都有「唐震天」的大名,其中跟雷干城私人借贷来的文件还有他背书的痕迹。
最后一份是他与佟青云针对投资利益转让与归属所签下的协议,全篇内容牵涉到的都是她个人,她因此多瞄了几眼,这才发现白底黑字上,唐震天指定的受益人竟然是她!
她总算明白,这些年来她之所以衣食无虞,负担得起市中心黄金地段的房屋,全是因为他雪中送炭,转给了她该属于他利润的关系。
了解他是雪中送炭人,会让她心暖而释怀一些吗?
当然不,她反而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因为,她愈来愈觉得他所说的故事会是真的。
若是真的,他这些年来不就是暗地用金钱去抵销他的罪恶感,补偿他所造的孽;而她,是不是也该承受一半的责任与罪愆?
老天爷,她竟背叛过杰生,这是她作梦也想不到的事!
于敏容含泪盯着眼前的文件:心中难过异常,但多了几分了解后,心头深处那一簇欲灭又明的疑窦火苗倒也平熄了下来。
一阵敲门声传来,她没有马上响应,叩门者似乎也没积极催促的打算。
过了几秒后,于敏容想到佟青云可能有话要跟她说,便颤巍巍地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去开门。
当她发现伫立在门外的人不是佟青云,而是邢谷风时,她的目光在瞬间被泪给淹糊了--
第十九章
她无意识地上前,眼中有着茫然不知所措的脆弱。
邢谷风一等于敏容靠近,便毫不迟疑地将她揽入怀中。
他摇着她的身子,万分疼惜地轻抚她的背,以全部的心与灵魂去感受她当下的情绪,他体贴地轻问一句,「妳还好吧?」
于敏容鼻抵着他的胸膛,泪汪汪地摇了头,「不算好,如果换作是你被人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你的心情好得起来吗?」
他内疚万分。「唉!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
「对。」于敏容只吭这一声,没再摇头,整张脸静静地贴在他的胸前。
足足一分钟后,她仍是没动静,他紧张地喊了她的名字,「敏容?多说几句话,好让我安心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后,嘟囔一句,「我好饿。」
他松了一口气,忙建议道:「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去帮妳打点。」
她将头扳离他的胸口,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你!」
他闻言愣了几秒,一脸颇为难的模样。
于敏容红着脸,赶忙换掉先前点的大胆口味,改点另一样传统美食,「小笼包!」
「想吃小笼包是吗?要几份?」
「两份吧!不……三份好了。」
「三份是吗?那得跑一趟街角。」
她从他身上撤开,连眼都不敢跟他对上一眼,只说:「那就麻烦你了。」
「一点也不。」话说如此,但他却没有挪步的打算。
敏容赶忙加一句,「你先帮我出,回头我再拿钱给你。」
「好。」他仍是笑着应话。
「既然好,还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我只是好奇,我和小笼包一样,同样都可以外带,为什么妳宁愿舍近求远呢?」
于敏容弄懂他的意思后,耳根子当下红得不得了。
她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却讲不出一个所以然,最后只好求饶地看着他,「我在上班。」
「妳一个小时前,不是才刚跟妳的老板嚷着要辞职吗?」
「佟青云还没批准啊!」
「他是没有,但是他觉得妳休息个几天,对大家都好。而且,他若真没批准的话,也就不必费劲拨电话找我来了。」
「他找你来实在是多此一举的事。」于敏容还是有一点怨佟青云瞒着她,尽管他的动机是出自一片好意。
「也是啦!可我听说才短短三天,妳把情绪全都发泄在员工身上,得罪了不少人,多年的关系与默契都弄拧了,可能一时之间拉不下老脸求人。」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她老羞成怒,仰鼻跟他大眼瞪小眼。
邢谷风见她噘起的嘴与红肿的眼,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生气了,为什么呢?」
「你说我拉不下老脸求人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妳拉不下老脸求人。」
她又气起来了。「已经警告过你了,你还一直说!」
面对女性,他本有一套以理制情的驾驭之术,唯独在于敏容面前,他的脑筋与反应偏就是机伶不起来,也难拿准她的心思。
于是,他呆头鹅似的再问一次,「我是说错了什么,犯了妳的大忌?」
给他这么一问,她又不知怎么说才好,因为她介意的事是没人能够改变的。「不说了,因为没啥意思。我不饿,包子也甭买了,你可以走人了。」因为她已经被他气饱了。
邢谷风忙将她的身子轻扳回来,「我的想象力极差,最怕人家说话只讲一半,妳可不可以行行好,告诉我,我哪里得罪到妳了?」
于敏容才想过半秒,就决定成全他,不过可没那么便宜他。「我比你大上两岁。」
「是没错。」但他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让她愈看愈生气。
「换句话说,我比你老!」
「逻辑很正确啊!」这又没什么。
「你知不知道女人多半很介意跟『老』字扯上边?」
「我们男人不也一样吗?」
「那你还在我面前说我『拉不下老脸』!」
「哦!」他一脸探询的模样,其实还是不知道她为何小题大作地闹情绪。
「还两次!」于敏容给了他两跟指头。
他满脸错愕,睁眼看着她竖起的手指抖个不停,方才了解她在盛怒之中。
「一点都不懂得婉转的艺术!」
邢谷风万万没料到她竟在乎这种事。她也太不可理喻了!
「妳简直是……」他忍不住讶然失笑。
于敏容也不管他是怎么看待自己了!「对!我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怎样?我就是不喜欢被你说老,不行吗?」
「行,当然行!」邢谷风安抚她,「不过咱俩说这一些都没什么意义,我倒是有一个扯平的好主意。」
她没应声,只瞅了他一眼,似乎在问,「什么主意?」
「妳附耳过来。」
「不要。」于敏容知道自己抗拒不了他的魅力,拒绝将耳贴近他。
他只好将自己的唇往她细致的脸蛋儿靠,轻声地说:「如果我不介意被妳当作老公使来唤去的话,可不可以准我有朝一日喊妳一声亲爱的老婆呢?」
于敏容瞇眼,看穿他变相求婚的伎俩,回敬他一句,「铁树也有开花时,你慢慢等那个『有朝一日』吧!」
他保持良好的风度说:「最起码我还有一线希望。」
她顾左右而言他,「其实,我觉得你最好回去找骆小姐……」
他懒得在这件事上跟她争辩。「我和骆丙雄的关系已决裂,也有十来天没上工了,与骆佳琪之间更是不可能的事。」
于敏容听了他的解释,人也傻了。
他真舍得放弃这个追名逐利的机会?不当骆氏财团的乘龙快婿可不是单单撕掉中了几千万乐透彩券而已,而是眼睁睁地将两、三百亿资产的操纵权拱手让与别人。
「你被炒鱿鱼了?」
「没妳想得惨。我只是做累了,自行辞职转业,打算先休息一阵子后再出发。」
「你……太可惜了。」于敏容还是不相信他真的走人了,「骆佳琪是骆丙雄唯一的法定继承人呢!几个月前那个X周刊还有报导,谁娶了她,身价是水涨船高,少说也有十几亿……」
邢谷风反问她。「这么说来,我若有十几亿,妳是否就甘心做我的细姨了?」
于敏容很坦白地告诉他,「仰人鼻息也得有能耐,找我这么『ㄍㄧㄥ』的人当细姨,对方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邢谷风听她自我分析后,忍不住咧牙大笑起来。「我没十亿包养妳,但有本事成全妳现在最想要的一件事。妳到底想不想吃包子?」
「想啊!」
「既然如此,请妳收拾东西,跟着我来。」
于敏容没答应他,反而旋身走回上司的办公桌,开始整理公司的借贷文件,继续找着借口。「我是一个敬业的人,得上班……」
不想话还没说完,门边就传来一阵连环敲门声。「笃、笃、笃!」
于敏容还来不及应声,一粒俏妹头探入门缝,而且很白目地掀了她的底。「于姊,严氏妇产科的护士小姐来电提醒妳,别忘记三点的约,而且,千万记得带尿液去。」话带到后,人就缩了回去。
于敏容还在错愕之中,没及时把工读生叫回来训诫一番,便猛地想到邢谷风也在场,担心他要干预她接下来的时间表。
果不其然,邢谷风知道她的计划后,马上问:「产检吗?」
「是啊、是啊!」于敏容敷衍地应话。
他转口央求,「我能陪妳走一趟吗?」
她将两只手架在胸前,摆出一个防煞的十字大叉,「不行,你答应过我,要去买小笼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