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你的资格还在。」许克尧不表认同地。「我今天要你来,就是要告诉你XX医院最近有个缺,你考虑考虑。」
「哎!你老说这些,多烦人!」涂剑蘅玩笑似地回避话题。「而且我只有星期五才谈正事。」
「今天就是星期五。」许克尧皱了皱眉头。
涂剑蘅只得陪着他蹙眉。
他日子也实在过得够懒散了,连今天星期几都忘记。
「其实我现在在妇幼协会替她们作心理咨询,也满好的。」
许克尧颇不以为然。
「堂堂一个心理学硕士,窝在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你不觉得可惜?」
「不会。」
许克尧无比惋惜地盯着他。
「剑蘅,我知道你因为冯子民的事自责很深,但是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你仍然还让它影响着你?」
「倒也不完全影响了我。」涂剑蘅中肯地说:「也许该说是,让我有机会仔细想想,我是不是适合心理医生这样的工作。」
许克尧摇了摇头,他无法不叹气。
冯子民曾经是剑蘅的病人,是个很有才华的画家,但有严重的忧郁症与焦虑症:剑蘅当他是病人也是朋友,自认治好了他。所以当剑蘅知道他想去纽约念艺术,他毫不考虑地给了冯子民一张医生证明,也鼓励他去追求新的人生。
不料,冯子民却在到美国一年之后,旧病复发,终于在他自己也无法克制的状况下,举鎗自杀。
「冯子民的死不是你的错。」这话他已经说过许多次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说。「我相信他去美国之前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而到美国之后,他找了其它医师,你想管也管不到。」
「话是没错。」涂剑蘅沉声道。「可是我不只一次问自已,子民在去美国之前,他的病真的复原了吗?你知道吗?我竟然不敢有确切的答案。」
他深吸了口气。回忆起这些实在令他痛苦。
「克尧,你也说过我这人太重感情,所以我不得不想到,我帮助子民去纽约念书,是不是感情用事的成分多些?我扮演的到底是朋友的角色,还是医生的角色?若理智点,单以我的专业来看,也许子民根本还没复原到足以让他回归社会的程度也说不一定。」
「你的猜测也许对,但说不定也只是你的职业道德太过泛滥。」许克尧认真地说:「剑蘅,我们是医生,不是神,我们没办法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涂剑蘅平静地笑了笑。
「所以,也许是我不够历练、不够成熟,才会让感情影响我的专业。你看,我并不是个称职的医生。」
「错!」许克尧非常不赞同。「就算你太感情用事,但你是个难得的好医生,这是没人可以否定的。」
「算啦!」涂剑蘅试图模糊焦点、转移话题。「其实我现在这样,过得也满优闲的。」
「你这叫优闲?!」许克尧狠狠瞪着涂剑蘅,大表不以为然。「我倒觉得是游荡!」
涂剑蘅不置可否地笑笑,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优闲也好、游荡也好,反正他提不劲来做任何事,甚至提不起劲过生活。
「既然不想接XX医院的缺,那你来帮我忙好了!」许克尧仍是不放弃希望。「一起处理那个莫均均的案子,怎样?至少她长得漂亮,看了也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小心眼睛中毒!
「你肯定莫均均下回还会来找你?」
一语说中了许克尧心中的痛点。
「这个嘛……」许克尧伤脑筋地。「不晓得,大概--会再来吧!不过她姊姊是肯定希望她能继续来,也应该会持续跟我保持联络……」
「大概,应该……」涂剑蘅促狭地又重复几个他说的不确定字眼。「我看算了吧!」
「唉,碰到这么难缠的病人,你就不能拿出点医生同业的同情心吗?」许克尧埋怨地说。
「同情同情,十分同情!」涂剑蘅笑在心里。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你来帮我处理莫均均的问题!」许克尧再一次确认,并不打算放过他。
「再说吧!」涂剑蘅敷衍地说。
对了,他甚至提不起劲来谈恋爱,即使像莫均均这么有意思的绝色美人出现在他面前,他心动之余也不想行动。他只是走到柜子前,替自己又斟了杯酒,顺便转了话题。
「咦?你这瓶酒哪买的?不错嘛……」
第二章
涂剑蘅没有应许克尧的要求去帮他研究莫均均的问题,他宁愿继续游荡;再说,他优闲的日子中,偶尔也有突发状况等着他解决。
这天,涂剑蘅被他老爸一通急电召回家。
他从自己的单身公寓里抓了车钥匙,立刻冲回家去。一开门,看见涂父在餐桌上揉面团、包水饺,要多正常有多正常,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怎么了?」涂剑蘅较安心了,从水果篮里抓起一颗苹果啃。
「去问你妈!」涂父闷声说。
涂剑蘅终于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低气压……只见老爸甩着那面团哪是在揉面?简直就像在泄忿。
涂剑蘅还没来得及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放下,涂母已经自动从厨房里走出来,拉长着一张脸,没什么好神色,冲着卡滋卡滋啃苹果的儿子只说了一句--
「我要离婚!」
一块苹果卡住喉咙,差点噎死涂剑蘅。
他好不容易才把苹果咽下。「妳跟爸吵架了?」
「要吵架才能离婚哪?!」涂母闷闷地往沙发一坐。
「那妳给我个理由吧!」涂剑蘅瞄准了垃圾桶,一下子把苹果核投射进去。「我们家父慈子孝,爸在外头没女人,又没有家庭暴力--」
「父慈子孝!你们这些儿子孝顺哪?!」涂母叨念起来。「大的移民去澳洲,一年难得见到一次面!小儿子明明家在台北,也要自己搬出去住!这样还能叫孝顺……」
涂剑蘅实在很想找个耳塞塞住。当初他决定搬出去住,一来是因为那时的工作地点离家有点远,二来就是为了他老妈很爱碎碎念。
「那我搬回来好了,」涂剑蘅半玩笑半认真地讨好他老妈。「顺便叫哥也一块回来。那个什么鬼澳洲,什么鬼总经理的职位!别待了别待了!回来乖乖天天跟妈见面。」
涂母没辙地瞥了儿子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地,语锋一转耍赖道:
「我不管!我要离婚,追求自我!」
涂剑蘅这次笑不出来了。老妈哪里搞来这种鬼理论?
「妈呀,追求自我有很多种方式,不见得离了婚就有自我,这根本是两码子事!」
「你说,我窝在这家里几十年了,哪有什么自我呀!」涂母气呼呼地一瞪眼。「我根本是个没人理的下女!每天打理家里当煮饭婆累死了也没人在乎!横竖是个隐形人还差不多!」
涂剑蘅这下子有些懂了。
「妈,妳是把对生活的抱怨复杂化了。这些都可以解决的嘛!妳看,家里现在只剩下妳跟爸两个人,家事也不太忙;多余的时间,妳大可去做自己的事,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去追求妳的『自我』啊!」
「就算那样,可是我的心灵也不自由呀!」涂母不晓得从哪本书背下来似地照本宣科。「我为了这个家耗费了那么多青春!哼,我没这个家,没男人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涂剑蘅终于吓到了。
老妈是从哪里学会这套精辟古怪的理论?这绝不像老妈的本性。
他不得已拿眼神求救于涂父,只见涂父气鼓鼓的:
「叫她别去参加那个什么鬼读书会的她就不听!学来一堆有的没的!」
「什么读书会?」
「还不是她们一票社区里的女人无聊!自己搞了个什么读书会。」涂父重重地剁韭菜,连砧板都差点跳起来,火气十分大。「还找了个变态女人来主持,把她们都给教坏了!」
「什么变态女人?!」涂母连忙斥道:「你少乱讲!人家莫老师有真材实料的!还写过好几本书呢……」
涂剑蘅大吃一惊。
「莫?莫……均均?」
涂母可得意了。
「你看!连剑蘅都听过她名字。」
涂剑蘅不禁苦笑。
他不只听过她大名,还见过她本尊,交过手;只是没想到这女人的魔爪遍布民间各地,还伸展到他家来了。
「妈,是她鼓励妳离婚的?」
「哪里是!莫老师才不是那样的人!」涂母责备似地瞟了儿子一眼。「她只是让我们知道,我们的人生除了老公、儿子之外,还有别的,还有一个广大的世界是值得我们去追求的!」
依他看,是不管听的对象是什么身分,听不听得懂,都一律散发她的信条。
涂剑蘅重重摇头,莫均均这女人恐怕真的有病。
涂剑蘅当下做了决定。
「妈,妳们下回什么时候开读书会?我陪妳去。」
「就明天!晚上七点半。」
「好!明天我跟妳去。」涂剑蘅十分有把握地。「我包管教妳不想离婚,还让妳们统统知道结婚的好处!」
「干嘛?」涂母一个警觉心起。「想去砸场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