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它!”邪莫尔热切地望着那件虽已半毁,却仍充满了邪魅诱惑的羽衣,他的胸臆间升起强烈的占有欲。
“我的歌给,我能给你一切,只除了这件羽衣。”顿突单于严肃地告诫他。
对灵族人来说,羽衣是灵巫的象征,并能加强灵巫与灵族神明的沟通;可对血灵族人来说,那绝不是件吉祥的东西!顿突单于不要他的歌给与灵巫有什么牵扯,即使只是一件残破的羽衣。
“可……”这羽衣好美,邪莫尔不舍地再度望向它。
“你将会拥有天下最好的奴隶,也就是灵族的奴隶。”顿突单于指着前方一群狼狈的灵族人,“他们会为你铸造最锋利的弓箭,蓄养跑得最快的骏马,编织最华丽的衣物,制作最美味的乳酪……”
“嗯!”邪莫尔崇敬地望着他的单于阿爸。
“你得记住,绝不可碰触灵族的女人!”顿突单于再度警告他。
传说里,灵族的女人会施魔咒,一经碰触,就无法自拔。
“哦!”邪莫尔似非懂地点头应了一声。
这年他才九岁。
◎ ◎ ◎ ◎
十七年后……
春风吹渡了玉门关,令关外的枯草都萌生新绿。
离中原很远的地方,一个膘悍的男人冒着关外的绵绵细雨,带着大队精兵驰骋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突然,从草原的另一头冒出了另一队骑兵疾逼而来。
草原上笼罩着烟似的细雨,他看不清来者的脸,可是,只凭这么一小队人马就敢来招惹他这个所向无敌的血族单于,那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骁勇强悍的邪莫尔原本冷漠的脸庞掠过一抹笑,这抹阴沉的笑意让他的俊容蒙上一层嗜杀的神情。
如传说里的一样,他邪莫尔不但冷酷嗜血,而且从不接受失败。
胯下的乌孙马也似感染了他的兴奋而跃跃欲试。
“乖!”邪莫尔不得不拉紧辔以控制胯下的烈马。
“单于。”
雨幕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嗓音,邪莫尔侧耳一听,那是右贤王呼衍黑幕的声音!他迅速举起左手制止身后的弓箭手射箭。
空气里原有的几分紧张立刻松弛下来,而一度张开的弓箭也悄悄垂落。随着危机的解除,数日奔波的疲劳渐渐侵入了每个人的肢体。
“该死!你差点成了刺猬!”邪莫尔咆哮道。若不是他及时阻止弓箭手,只怕呼衍黑幕早已万箭穿心而亡!
虽然邪莫尔的外表状似狰狞,但呼衍黑幕却能从那双深棕色的眼眸里看出一丝飞掠而过的关切。“单于的眼睛能够分辨高飞的燕雀,又怎会认不出您愚笨的手下呢?”他痞痞地谄媚道。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邪莫尔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安抚了坏脾气的单于,呼衍黑幕举起手对士兵们喊道:“一里外的穹庐里有美酒好肉,还有热腾腾的洗澡水、娇滴滴的美人儿,大伙儿快冲啊!”
“乌拉!”
他的话音未落,队伍里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不过,兴奋归兴奋,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仍懂得看单于的脸色。
见邪莫尔微微颔首,众人更是欢声雷动,然后一窝蜂地往穹庐的方向奔去。
激越的马蹄过后,草原上只剩下邪莫尔与呼衍黑幕两人。
呼衍黑幕一向不是轻率的人,他支开手下必然有他的目的在。邪莫尔了然地看着他。“你最好有能安抚我的理由。”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慑人的力量。
“单于,您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眼前的单于与出征之前稍有不同,于是呼衍黑幕关切地问。
“没事。”他挥挥手不愿多说。他不累,只是有些困惑而已,毕竟他从未遇见这样的事——
该死的女人!他回想起那名日逐王的妃子竟宁愿一死,也不肯顺从他的画面……
他那从不知失败为何物的心里,第一次涌上挫败的愤怒,不过……在愤怒中也带了一分淡淡的敬意。
自小,阿爸就告诉他,女人只能占有,不能信任,可是那名死去的女人却动摇了他对女人的一贯看法!
一直以来,婚姻之于他不过是一种获得更大利益的手段而已,就如同他与大阏氏(匈奴语,大王妃须)须卜当若的婚姻,为他带来了盟友、土地、权势及财富……
至此,该有的他都有了,可……他竟觉得空虚!似乎从某一天开始,那无休止的征服与杀掠再也无法满足他。
“单于……”呼衍黑幕吃惊地发现,一向思路清晰的单于竟失神了!
即使在八年前,邪莫尔的兄长冒顿单于下令将他驱逐出部落,他也是一脸的镇定,并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就以狐狸的狡猾,狼的凶残,以及豹的速度,夺回了本该属于他的单于之位。
之后,他更在很短的时间内,整肃了被冒顿单于搞得一塌糊涂的政事,也用武力手段平息了各部落之间的纷争。
此后,血族再次成为大草原的绝对主宰,而邪莫尔本人也以战无不胜的传奇,被奉为继他父亲顿突单于之后的又一英雄人物。
可此刻他反常的样子,直让呼衍黑幕觉得一头雾水。
“单于,您怎么啦?”呼衍黑幕关切的问道。
邪莫尔仍然没有回答,只是一鞭狠狠抽在乌孙马身上。
从未受过主人鞭打的马,立即像疯了一样的冲出去,留下一脸呆怔的呼衍黑幕独自对着草原的烟雨。
◎ ◎ ◎ ◎
同样是这天,同样是在这草原上,一对汉族打扮的年轻男女正艰难地跋涉在雨后的泥泞中。
“麻礼,还没到吗?”娇小的女子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问。
“就快了,灵眸。”高大男子的回答显得有些犹豫。
连日来的降雨使得草原的泥土十分松软,因此路很不好走,尤其对于他们这种“异乡客”来说更是毕步维艰。
是啊!在中原生活了十七个年头,他竟觉得这草原已然有些陌生,以至于他这生于草原的孩子,竟也一再在这片绿地中迷路。
唉——麻礼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他俩在汉地生活了这么久,身上早已深深烙印着属于汉人的气息,对这大草原来说,委实只能算是外地人罢了。
望了望四周,麻礼再一次发现自己带错了路。“灵眸……”他欲言又止,因为不知该如何向疲倦不堪的她解释。
灵眸抬起头,从他迟疑的神色看出了真相。“没关系。”她浅笑着安慰一脸沮丧的他。
“不如你在此歇一歇吧!”他看出了她的疲惫,不忍心让她再多走冤枉路,于是建议道。“我先去探探路。”
“这……也好。”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展开另一次的长途跋涉,更别说天色就快暗了……
“你乖乖在原地等着,不要乱走喔!”他细心地叮咛她,内心着实不太放心,因而频频回首看她。
他与她并无血缘关系,但他却在她的生命里扮演着亦兄亦父的角色。对他来说,她既是他誓死效忠的主人,也是他倾心爱护的小妹妹、娇憨的小女儿。
“嗯!”灵眸顺从地答应。“你快去吧!我会在这儿等你的。”知道他放心不下自己,于是她柔声地催促他。
麻礼对她很好,可是却不是她的亲哥哥。有时,她忍不住想知道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老天垂怜,前些日子麻礼突然告诉她说,这草原上有她的亲人与族人在等她回来,于是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忽然变得充实,更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这个她本该熟悉,实际上却很陌生的地方,即使这一路上历尽千辛万苦,她也亳不在意。
此时,她停下了捶着双脚的小手,直起身站在纷飞的春雨里静静地感受这片草地的气息。这里的一切是多么地新鲜呀!灵眸愉悦的想着。
在故乡的怀抱中,她忘情地闭上眼睛,浑然未意识到她已在危机的笼罩中,直到耳边隐约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才倏地张开双瞳——
不知何时,一个庞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她前方,且步步欺近。那野兽的碧绿眼眸里写着危险,纠结的肌肉则显现出食肉动物的惊人力量。
霎时,灵眸的脸色惨白,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直窜上头顶。她好想逃,可双腿软绵绵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巨大的黑兽逐渐逼近,然后,它的气息吹在她脸上——
好……腥羚!终于,她的胃忍不住痉掣!她的双手压在胸腹间,却压不住体内翻涌着的不适。
“嗷!”的一声咆哮,它扬起巨大的前掌,猫一样的肉垫里伸出尖利的五爪,在空气里划出了一道寒光……
野兽的大吼声差点把她耳朵震聋,她捂住耳朵,牙齿不停地打颤!她合上眼睑,无助地祈求上苍……
天啊!谁来救她?
◎ ◎ ◎ ◎
与灵眸分手之后,麻礼循着记忆里模糊的印象一路北行,几经周折之后,他终于找到了灵族旧日的驻地,也是灵族的亡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