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洋洋得意的抬起下颚,嗤哼道:“听见没?她二十岁,成年了,自己的事自己能作主,用不着你这个姊姊来多事。”接过她填写好的单子,喃喃念她名:“梅迎喜……小喜,你说,你寒假会不会来我这儿打工啊?”
他谄媚至极地涎脸偎近娇小人儿,趁机搂着她取暖,满足得喜孜孜。
“小喜!不——”尖锐的嗓子转眼间因一记饱含杀气的怒瞪而哽住。
他一向讨厌女人,尤其是自以为是的女人最令人憎恶。
刚毅唇瓣冷撇,他拾回霸怒视线,专心注视着怀中陷入思考的小女孩,“小喜,好不好啊?你来这儿打工,待遇优厚、工作轻松,不是很好吗?”
怯怯目光偷觑着大姊的铁青神色,“可是……大姊好像不愿意……”
“你管她怎样!你自己都不能为自己作主吗?”他不悦。
梅迎喜像是让他的话给刺伤了,纤弱双肩不免瑟缩,藏匿于厚重镜框后的一双小鹿瞳眸填满黯然与踌躇。
不是她不能为自己作主,而是多年来累积的经验告诉自己的确不能草率作决定,否则大姊绝对会很生气。虽然她不晓得这次大姊为何不愿意她接下这份工读的机会,但倘若她应允了,待她回家后,大姊必定会闹得天翻地复吧?
她抿了抿干燥唇瓣,“让我考虑考虑。”
梅迎月显然对于妹妹的回复有些不满,但她难看的神情却稍稍舒缓了些。
他叹,“好吧,喏,这是我的电话,考虑好了就马上通知我。”这已是他的最大让步了。
怯怯接过他递来的名片。“啊!”她的中文课!
见她像是忆及了什么重要事,匆匆忙忙旋身离去,东方爆不怎么放心地扬声交代:“梅迎喜,别忘了考虑好就要马上通知我喔!”见那抹娇小身影已不见芳踪,他这才收回留恋目光。
多么迷人的小东西!暖和得像个小烘炉,又能冲调出那般香醇的咖啡。
他开始期待不再寒冷难度的冬天了。
伫立于一旁、严重受到忽视的梅迎月媚眸赤红地瞪着东方爆愉悦的神情。
天大的耻辱!她梅迎月一直受着众星拱月的待遇,打小开始,她从不曾有过刚才那般受尽忽略及冷嘲的情况!而这一切,竟全是因为她那不起眼的丑妹妹?她无法忍受、无法想像为何东方爆那样完美、俊邪的男人会对她的丑妹妹那么有兴趣?!
她讨厌受到忽略,更讨厌失去优越感的滋味,尤其这—切皆因梅迎喜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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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将大门锁好,步人玄关的娇小人儿缩了缩僵冷颈项,动作迅速地将布鞋脱去,换上家居鞋;待踏入客厅时,垂低的头颅不经意抬起,鹿眸在瞧见坐在沙发上的母亲与大姊时,掠过一簇慌措。
“迎喜,过来。”在家中一向威严无比的母亲低唤。
梅迎喜紧握着背包的肩带,纤手绞白,怯怯走近。“妈。”一直骇怕母亲的她,在母亲面前,头垂得更低。
“我听迎月说,你今天在她公司里发生了些事,有没有?”温秀月挑眉询问,眯细的瞳眸却严厉睨向直低着头的小女儿。
“嗯。”
“迎月还说你替他们公司的上司泡咖啡,而且那个上司要你去工读,可是迎月看你还是学生,要替你回绝,结果你居然顶嘴,还让那上司骂了迎月,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啊?”
错愕抬首,梅迎喜将疑目光调向一旁的大姊,“没有、我没有!”
“小喜,难不成是我在说谎吗?”梅迎月拔高尖嗓,“你今天在公司怎么让我难堪的?难道你全忘啦?姊姊我今天好心的在为你着想,你狗咬吕洞宾的反咬我一口,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妈……我真的是为小喜好……”
梅迎喜怔楞地盯着梅迎月假意的泪水。
“迎月,别哭了,还真是委屈你了。迎喜年纪小还不懂事,是妈没将她管教得好,别哭、别哭……”严母立即转换为慈母,柔声安抚着万般委屈的女儿。
“我上司还说,小喜已经满二十岁,成年了,自己能作主,不用我来多管闲事。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数落我耶,妈,你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结果、结果小喜竟然还说会考虑考虑,完全不把我这个做姊姊的看在眼里嘛……”
梅迎喜俏脸骤然刷白。
“迎喜,妈不准你去打工,知道吗?”温秀月以着冷淡的口吻下令。
她明白自己也许没有机会到大姊的公司打工,却不明白为何大姊要这么排斥她?更不明白大姊为何要扭曲事实?她有错吗?她今天下午的态度真的错了吗?
偏头细想,也许,在她不注意的当口,态度稍微有些偏差了吧。
“知道了,妈。”只要她不去,就能结束这场窒人僵局。
“嗯,那就赶快回拒人家。”母亲的注意力一直摆放在娇美的大姊上。
“好。”只要乖顺,就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松懈地垮下紧绷双肩,缓步走回房间,直到将门扉关起,平躺在柔软的床上,这才拿下鼻梁上沉重的镜架。
从小因习惯而养成了对母亲的敬畏,演变至今的懦弱,即使体内有千百个细胞在呐喊着违逆,一旦目光触及母亲眸中冷淡的严厉,所有的抵拒便尽数消去。
不是不曾叛逆过。
她的叛逆,非但没有换得梦想中的温情对待,反而让叛逆翘家数日的自己首尝苦果,在街头徘徊流连,饥肠辘辘,直到疼爱自己的父亲发现了狼狈的自己蹲窝于家门旁,这才结束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反抗。
个性内向、自卑,所以造成她甚至没有贴心知己的同龄好友,她唯一能交心、谈心的,就只有父亲,一直都是。
脑海不禁忆及今日在大姊的经纪公司内碰着的那男人,粉嫩唇瓣竟不自觉抹上淡暖笑意。那双蕴蓄无穷霸气的精锐瞳眸,竟无意间熨上她心扉,成了股难以抹灭的深切烙痕。
那份浑然天成的独霸与自信……皆是她所欣羡及向往的啊。
是怎样的环境,才能造就出如他一般的粗率霸气呢?
叩、叩。
乍响的敲门声令床榻上的人见惊跳起身,慌张撩起随意摆置的镜架,连忙套上鼻梁,待抬首望向来人后,绷紧的身徐缓松弛。“爸……”僵麻的唇微噙着羞涩。
梅望夫挂着温和笑容,信步走向她。“今天过得怎么样啊?”
“很好。”颔首,算是应答了。“爸,你刚回来?”纤柔手指轻灵跃上父亲硬梆梆的肩头上,力道拿捏适中地揉按着。
“是啊。”梅望夫回首探视着女儿娴雅娇嫩的脸蛋,“我的小喜儿,你晓不晓得你一直都是爸爸心目中最珍贵的宝贝啊?”看得出她眉心间强抑下的淡郁,不用猜测,他也能明白是何事惹得她愁闷。
“爸爸,这句话你对我说过好多次了。”她无奈叹笑,明了父亲已看出她的愁闷,就算再如何掩饰,还是难逃父亲的细察。
梅望夫加深笑意,“那么,我的小喜儿,你不高兴了是吗?是不是妈妈跟姊姊又做出什么让你伤心的事呢?”
她沉默半晌,还是无法不对父亲坦白。
“今天有一个工读机会,大姊不肯让我去。”
“工读机会?是怎么样的打工性质?”他低声细问。
“打杂小妹妹吧,更何况……那个……老板好像挺喜欢我冲泡的咖啡。”想起了他当时啜饮咖啡的幸福神情,她眉眼略浮喜悦。
除了父亲外,从来没有人这般肯定过她,但他所表现出的赞赏,却让她惊喜了好久好久……至今,窃喜的心湖仍是余波荡漾。
“算他有口福,能喝到你泡的咖啡。”看得出女儿十足开心,这份工读机会,也许能够让她有个快乐的寒假。“那么,你想去打工吗?”
“可是大姊跟妈不准我去。”
“你管她们做什么,你想去就去啊,别老是一天到晚闷在家里,迟早会闷出病的,你就答应了这份工作吧。”他拍了拍女儿颓丧粉颊,柔声慰哄。
犹豫的眸光闪烁着几分期待,但当她想到母亲的交代及大姊的抗告时,眸中光芒不禁晦暗,顿化淡然。“爸爸,你还记得我国小五年级的事吗?”咬了咬下唇,她道:“因为我与堂哥感情比较好,所以大伯提议要带我与他们一起去美国迪士尼玩的那一次。”
梅望夫当然记得。
那年由于大哥指定要带小喜儿一同出国,所以一向争强出头的迎月才憋着口气,没有当场任性嚷求;但当小喜儿回了台湾,从此迎月与秀月母女俩整整排挤了小喜儿三个月之久。
举凡小喜儿的各种事项,秀月不睬不理,只能全由他这父亲担负;而迎月更是对小喜儿冷言冷语,并且动不动就吵闹,十足令人头疼。
想想,他的小喜儿就是从那时开始选择沉默的乖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