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吗?”
“你好吗?”
他们同时问对方,同样地没有回答。
“知道我会来吗?”他又问道。
“不知道。”
“如果事先知道了,你会来吗?”
她思索着他的话,衡量他的痛有多深。
“会。”
“盛情难却是吗?”
她点头表示同意。“我也想看看你。”她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他的。
他的眼里亮起两道光芒,稍纵即逝。他倾身替她倒了茶。
“我去过你家一趟。”
“我知道。”他恢复了原来的姿势。“你把什么东西忘在我家了吗?找到了没有?”不看她的眼,她的眉,他望着桌上的茶杯。“谢谢你让我家恢复原状。”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在他抬头之前,她奔进洗手问,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从洗手间躲进了厨房,硬把徐稹推了出去。“你去陪费家齐,我来帮世滢好了。”
“你们和好了没?”李世滢毫不掩饰自己的企图。
“你跟徐稹很不够意思耶,两人联手设计我。”她说这话时,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微笑的面容说明她的情绪已恢复正常了。
“我们不是在要设计你,是要设计费家齐。”
“有什么不一样吗?你一定是被徐稹带坏了。”
“好好好,我承认自己坏,徐稹更坏,我们坏得一场糊涂好不好?你跟费家齐到底和好了没有嘛?”李世滢追根究柢道。
“没什么和不和好的,还是朋友嘛。”她沮丧地说着模棱两可的话。风随云去还是云随风走?她叹一声无解,谁让她自己先打上死结?
“哎呀!”
李世滢手一滑,将一盘刚从炒菜锅里盛出来的糖醋排骨洒了一地,盘子应声而碎。
“世滢!”
“明葳!”
客厅里两个男人应声冲进厨房,严重关切的眼神各自落在心爱的人身上。
“怎么办?少了一道菜。”李世滢一脸懊恼地看着徐稹。
“没怎么样吧?怎么那么不小心。”徐稹温柔地责备他孩子的妈。
“我没事了,对不起啦。”
“地板滑,你小心一点,我先扶你出去,等一下我来收拾。”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跨过那一地混乱。
“徐稹,你跟世滢到客厅去,这里暂时交给我们吧。”费家齐将范姜明葳拉近身边,让出一条路要他们离开厨房。
四个人重新排列组合之后,厨房里的两人无言地收拾着残局。费家齐刚才情急之下泄漏的关爱眼神再度躲开范姜明葳,而那一眼所含的温柔情意持续包围着她。
— — —
终于开饭了。
“不好意思,都怪我不小心,耽误了晚餐的时间。”李世滢对饭桌上另外三人抱歉。
“别这么说,世滢,让你这么大费周章,我们才过意不去呢。”费家齐十分体谅道。
“总算有惊无险,没事了,吃饭吧。”徐稹终结所有的客套,宣布开动。
“你们的约快到期了吧?回台北吗?”费家齐望着面前的徐稹和李世滢,关心地询问他们的动向。
“可能再续一年约,老板还在跟我们谈。”
“所以世滢坐完月子还得回北京。”
“也许吧。我快成半个北京人了。”李世滢笑得有点无奈。
“你会──直陪世滢留在台北到她生产那时候吗?”费家齐问徐稹。
“我过几天就回北京上班,月底再回来,公司给两个星期陪产假。”
“那你回去之后,世滢一个人住家里,你放心啊?”
“我怎么可能留她一个人住,我回去了,她就跟我爸妈住。”徐稹道着自己的安排。“他们就住附近。”
费家齐点着头。“设想周到。”
“学校快放暑假了,你跟明葳没有打算去哪度假啊?”他不着痕迹地将两人扯在一块儿。
“没有。”费家齐答得平心静气。“我才有暑假,她可是忙得要命。”
“哦?”徐稹看着范姜明葳。“你那么忙啊?”
“是呀,忙一点也好,日子过得快些。”她漫应一声。
一顿饭吃下来,除了费家齐跟范姜明葳没有直接的对话之外,气氛还是很温馨的。
饭后忽然下起大雨,雨势愈来愈急,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
“雨好大耶。明葳,你一定要现在走吗?”李世滢想多留她一会儿。
“我还有事必须先走,我看这场雨暂时是停不了了。”范姜明葳坚持道。“我还是走好了,世滢,有空我会再来看你。”
“你带了伞吗?”
“有。”她从背包里取出折叠伞,起身就要向主人告辞。
“那……徐稹,”看了看费家齐波澜不兴的眼,李世滢决定麻烦徐稹。“你送明葳到路口拦部计程车吧。”
徐稹瞪着闷不吭声的费家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正待移开脚步,闷葫芦才开了口。
“我也走吧,顺便送送她。”
“走走走,你早该说了。”徐稹只差没踢他出去。
夫妻俩在门口送走了一对僵持不下的恋人。
— — —
“去哪里?我送你。”费家齐发动引擎后,问了旁座的范姜明葳。
“你全身都湿了。”她不忍的眼神看向他湿透的发。他刚才替她撑伞,一支小雨伞,遮住了她就遮不了他。
“不要紧的,告诉我你去哪里?”他一直维持着话里相同的温度,不温不火。
“回家。”
“你说的有事是指回家?”
“回家不算有事吗?”她淡淡反问。
“当然算。”他已将车开离停车位,缓缓上路。
滂沱大雨冲刷着窗玻璃,她的眼珠随着雨刷左右不停转动着,车顶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他漠然的思绪。
“你很关心世滢。”她回想着饭桌上他和徐稹的对话,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迅速瞥她一眼。“她是我爱过的第一个女孩。”
范姜明葳忽地凝神,转动中的眼珠煞了车,注视着玻璃上一个定点。他竟说出了心中的秘密,第一个女孩?
“无怨无悔?”她无意揭他疮疤,所有的事她都已经知道了。
“无怨无悔。”
“她是受幸运之神眷顾的女孩,虽然几经波折,但她得到徐稹的爱和你对她的无怨无悔。”
“她值得的,她是那么善良的女孩。”
“你也认为我善良。”她没忘记他在北京对徐稹说的话。
“你的确很善良。”
“我值得一分真爱和一分无怨无悔吗?”
“你选择了无怨无悔。”
“我只配得到其一?”
大约是想用沉默杀死她,他紧抿着唇。
她静静地任他宰割。
“到了。”他拉起手煞车,没有将车熄火,按开车门锁,等她说再见。
“你房里那幅素描可以送给我吗?”
“可以,如果你喜欢的话。”他不在意她把她的美丽带走,反正她已经把悲伤留给他了。
“我喜欢。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
“随时都可以。”
“如果……我现在就要呢?”
一直到此刻他才正眼看她。无言的他如一幅尘封的画像。放下手煞车,他踩着油门重新上路。
车子停妥了。
“你等我一下,我回家拿你要的画。”他已开了车门。
“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还有一样东西我也想带走。”她也急急忙忙下了车。
他没问她还想带走什么,锁上车门,在她前头大步走着。
— — —
他从墙上取下她的画像,放在书桌上。她凑近书桌旁,伸手拿的却不是那幅画,而是书架上的那本手札。
他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要这本手札?”
她轻点了一下头。“不过,我只要属于我的那几页,属于你的我不会拿走。”
“你以为你要带走的东西不属于我吗?”他似自言自语,并不想要她的回答,自顾问着:“什么时候发现它的?”
“就在你发现车子良就是我以前的男朋友那天。”她抬眸凝睇着他。“那天晚上你出去买消夜时,我无意间发现的。”不知为了什么,她心里无端地泛起一丝歉意。“请你原谅我乱动了你的东西。”
细细思量着她的话,他终于吐了一口气。“那晚你没有留下来,是因为发现了这本手札?”
“嗯。”
“后来一直不肯见我,也是因为它?”
“那一晚我没看完它,我以为里面没有我。”
“现在呢?”
“现在我想把你画的我,你写的我全部带走。”
“带走这些对你有什么意义吗?”
“我要带走你对我的爱。”她一直保持平和语气跟他说话。“虽然我选择了你的无怨无悔,不过我还想要这些东西。记得吗?我曾拒绝听你说爱我,你告诉我你可以用画的、用写的,那么这些就是爱了,对不对?”她低下头,问着画里微笑的自己。“你觉得我很贪心吗?”
他不语,望着她的眼神愈来愈柔软,柔软得像他眼前那一朵云。
“你可以最后一次吻我吗?”她转身面向他,鼓足了勇气抬眸一问。
“不可以。”
云在瞬间变成了雨。“我太贪心了!”她难堪的泪水夺眶而出。
第一滴泪流下的瞬间,他上前一把抱住她,唇紧紧贴住她的,双手激动地揉着她的背。“永远没有最后一次,懂吗?”他理直气壮地吻她,在她身边撩拨着敏感地带。“让我知道你有多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