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么认为。”
“那你呢?你觉得自己抢走了车子良吗?”
范姜明葳未置可否。“她从小就认识车子良,两家人来往密切,青梅竹马的,长辈们早就把他们看成──对了。”她停了片刻。“后来,车子良的爸爸经商失败,差点就宣告破产了;她对王家慷慨伸出援手,才让他们家度过难关,这分恩情,不可谓不深。”
“车子良爱过她吗?”
“他说没有,只把她当妹妹看。”
“是吗?那他不知道王妗娣没把他当哥哥吗?”
“应该知道吧,要不然他以前每次找我出去,干嘛躲着她,怕她知道。”
“车子良也真是没用,想跟你交往就交往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那么怕她?说不定他早告诉她的话,她也早点死心,就不会有以后的这些事了。”
“你又不是不了解王妗娣的脾气,她那么强势,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跟她同学一场,不知道中了多少明枪暗箭,你都忘了啊?”
“今生今世,没齿难忘哪。”陈洁安笑着。“想起那些往事,我还会头皮发麻呢。唉,你记不记得?她什么都爱跟人家比,比长相、比身材、比家世、比成绩,什么都能比,人家不想跟她比都不行,非得把别人比下去不可。”
“就是啊。”事过境迁,范姜明葳也能一笑置之,“比大比小,她不是常笑男人婆胸部平平,说是什么──”她搔着头皮。“哦,停机坪,没有突出物。”
“胸围跟她一样傲视群伦的,她又说人家的不够坚挺,真是满幼稚的,有点肤浅对不对?”
“她总是见不得人家比她好。马妞练武术你记得吗?”范姜明葳的记忆又涌出了──些。“常被她嘲笑腿短,构不着手。”
“像这样吗?”陈洁安平举右手,然后抬起右脚,故意让右脚怎么使劲也碰不到右手心。
范姜明葳看陈洁安模仿得滑稽,放声大笑,久久不能停住。
“不过,大家对她都满能容忍的,没怎么跟她计较就是了。”
“不是不想计较,是不敢。”陈洁安又来气了。“她什么都大,就是心眼小;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跟她计较还得了,下场会更凄惨。”
“其实,她就是逞点口舌之快,喜欢嘴上占人点便宜。平常我看她对同学还挺大方的,常请大家上福利社,偶尔还会从家里带些小东西送人不是吗?”
“那叫好行小惠,爱现兼收买人心罢了,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不知死活的就吃吧拿吧,等她哪天要你回馈的时候,就会提醒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懂吗?”
“好像是这样耶。”范姜明葳也颇表赞同,她记得有时候王妗娣对她好得让她很难拒绝。
“明葳,明天我想去看一个画展,你要不要一起去?”陈洁安结束了有关王妗娣的话题。
“个人展还是什么?”
“当代国内画家作品展。”
“我也去吧,明天反正没什么事。在哪儿?”
“天母,玄门艺术中心。”
— — —
周末,玄门艺术中心。
费家齐观摩着其他画家的作品,心情十分轻松写意,作画看画在他的生活中占了绝大部分。
欣赏的同时,他发现前来看展的人很多,对于这样的现象感到很欣慰。当代画家并不纯然是寂寞的,当一个人在作品前驻足观看时,他便与画家做了心灵沟通。
他正停留在一幅名为“罪魁”的作品前,透过作者的笔触与之沟通。
“咦?你不是──”陈洁安蓦然地发现他,惊奇地问道:“请问你是费家齐吗?”
“我是费家齐,你好。”他礼貌地回应眼前笑盈盈的女孩。
“你好。我看过你的画展,你画得好棒,我好喜欢哪。”陈洁安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崇拜之情。
“真的吗?谢谢。”费家齐谦虚致意。他点到为止地应对后便往前走去。其实刚才已有不少人认出他了,但大都在他背后窃窃私语,没有像她这样大方地上前与他交谈的。
他走远了,范姜明葳才出声。“洁安,你刚才那样子我还以为你认识他呢。”
“才没有呢。”
她们浏览了一圈,步出玄门。
“你那么欣赏那个费家齐啊?”范姜明葳回味着陈洁安一脸的喜出望外、惊为天人。
“他是我的偶像哪。”
“偶像?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偶像,我怎么不知道。”
“开玩笑的啦。你不觉得他很特别吗?一看就知道是个艺术家。”陈洁安又是一脸陶醉。
“是满特别的,不过你也用不着那么崇拜嘛。”
“也没啦,随便说说。”陈洁安有点不好意思。“你没看过有关他的介绍?”
“没有特别注意过,”范姜明葳对他只有一点点印象。“好像是留法的是吗?”
“对。还有,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单身。”
“他是单身还是已婚,对你很重要吗?”她暧昧的语气揶揄道。
“哎呀,你不要挑我的语病好不好?”陈洁安打了她──下,以示不满。
“好了好了,懒得理你,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她们到天母一家专卖云南过桥米线的餐厅里,准备解决午餐。由于用餐的尖峰时间已过,所以店里并不拥挤,很快就入座了。
坐定之后,范姜明葳发现隔壁桌坐的人正是费家齐。
她朝陈洁安暗示地噘了噘嘴,然后凑近她小声地说:“你的偶像。”
陈洁安立刻转过头。“咦?费家齐,好巧哪,又遇见你了。”她热情打招呼的样子,任谁见了都会以为她和费家齐是很熟的朋友。
他朝两人露齿一笑,继续吃着他那碗米线。
她们的米线送上桌时,他正起身准备离去。
“两位慢用,我先走了,再见。”他微微点了下头。
“拜拜。”两人异口同声。
— — —
车子良终于按捺不住,给范姜明葳打了电话。
“明葳,是我,我要见你。”
“不行,我们不应该见面的。”她听见车子良的声音时,惊多于喜,但她很快表明了不见他的态度。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事情有变,我必须找你谈谈。”他的声音急切,似有燃眉之急。
“有什么事你等晚上再打电话到我家,我现在人在办公室里,说话不方便。”
“那──我们约个地方,我想当面说。”
“一定要见面吗?你不怕王妗娣知道?”她十分戒慎,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困扰。
“知道了又怎么样?是她先小人的!”他挟着忿怒的情绪,不平地说道。
“那好吧。六点,六点我在我们公司楼下那家咖啡屋等你。”
“好,你等我。”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 — —
她下了班到楼下时才五点半,等了快一个钟头,车子良才匆匆进来。
“明葳,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关系。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点份快餐?”她的态度一点也不像很久没见到眼前的他,或者说她不像很期待他的出现。
“好。”
于是她招来服务生,要了两份咖哩鸡饭。
“什么事?”她望着那张神色仓皇的面孔。
“她怀孕了。”车子良挫败道。
范姜明葳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嘴里却没说什么。
两人同时维持沉默,空气呆滞了一分钟。
“怎么办?”他无法沉住气。
她想不出任何话来回答,拿起桌上的毛巾,不停地擦拭双手,好像除了这件事之外,没别的事可做了。一年多以前他被王家逼婚时,也是那一句“怎么办?”与她相对无言,当时她没有回答什么,他不也一样有了决定?
“你说话呀。”他催着她。
“你要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她没有激动呐喊,语调平平地反问他。
“我要她把孩子拿掉,她不答应,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车子良的手支着太阳穴,不断地揉着。
“孩子是无辜的。”
“那我呢?我们呢?”
“我们?这是你的选择,你的孩子却没有选择的权利。”
“你的意思是──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他好意外她竟如此冷静。
“我的意思是什么并不重要。那是你们的孩子,你应该跟她商量才是。”
“明葳,你不要说这种赌气的话好不好?”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有点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我没有赌气,要不然我不会答应见你,”她试图安抚他。“我说的是事实,我不能替你们决定什么。”
快餐来了。两人迟迟没有动作。
“我要跟她离婚。”车子良赌气地说着。
“她不会跟你离婚的,”她冷静得出奇,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孩子出世了,那我们以后不是永远活在痛苦里?孩子就像她的影子,永远缠绕着我们。”
“孩子是你的骨肉,不是她一个人的。”
“我──”
“吃吧,饭都凉了。”她拿起汤匙先吃了,突然对车子良有了更深的同情。
— — —
费家齐甚少在PUB里流连,不过偶尔他会到这家BSone来坐坐。他喜欢坐在阁楼这一层,因为可以俯瞰楼下的一切。他习于观察也善于观察,有时候坐了一整晚,只是为了观察。此刻,他正观察着楼下吧台边一杯接一杯喝着酒的女孩,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