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很无聊吗?”他是怕她觉得没意思,担心地问。
“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很无聊吗?”她歪着头问他,脸上并无不悦之色。
“当然不是,我是怕你觉得闷。”
“你是什么意思?你就可以不觉得跟我在一起无聊,我为什么非得觉得跟你在一起很闷呢?”她故作生气状,腮帮子鼓得饱饱的。
他听懂她的话了,感动着她的体贴入微。“明葳,你真好。”
她笑了。“我是很好,不过你就不太好了。”她稍加思索,终于问他:“等一下你可以自己洗澡吗?”
他笑而不语地望着她,眼神甚为暧昧。
“笑什么啦你,讨厌!”她从自己的床上跳起来,上前就要捶他。
“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
她这才饶过他,坐回床上。
“我可以自己洗。”正经话说完,他又戏谑道:“如果我没办法自己洗澡,你有什么建议吗?”
“有。”她脸上忽地一抹孩子气的顽皮。“你今天就不用洗澡了。”
“那──你不嫌我脏吗?”他又变得很暧昧了。
“我睡我的,你睡你的,你脏不脏关我什么事啊?”她两只手臂往胸前一交叉,一派轻松地回答。
“谁说我睡我的,你睡你的?我要你跟我睡一张床。”他很温柔地宣告。
她乍听此话,不由斜睨着他。“费家齐,还说你是君子,你竟敢说这种话。”
“君子是你说的,我可没说。”他一心要捉弄她,继续他狼人的口吻。“本来我没这个打算的,我也希望当个君子,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既然我的脚受伤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你说对不对?”
“不理你了,我去洗澡。”说罢,她拎着换洗衣物进浴室。
费家齐最后用了三倍于平日洗澡所用的时间,终于完成了艰辛的洗澡大事。
“洗好了啊?”她在外面一直注意听着浴室里的动静,担心他有什么闪失,见浴室的门开了,她体贴地上前要扶他。
费家齐把手搭在她肩上,跳回床边,放开她,吁的一声在床上瘫成大字形。
“跟我睡吗?”他向她张开双臂,热情邀请。
“不要。”
他一个仰卧起坐,抓住了她的手,拦住了她欲离开的脚步。他的脚是受伤了,不过要留她在身旁并非难事。
她一古脑儿地被拉倒在他身上,不依地挣扎着,两脚胡乱踢着的当儿,踢中他的脚伤。
“哎哟!”他闭上眼,痛苦地呻吟一声。
“怎么了?”她一惊,立刻要支起身子检视他的伤,却被他一把抱进怀里,牢牢地钳住,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你骗人。”她在他深湛的眼里看见自己的惊惶和羞涩。
“我没有。刚才真的很痛,所以请你不要再乱动了好不好?”他的动作虽然霸气,声音却温柔得可以杀死人。
她不再乱动了,乖乖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如鼓,感受着自己心中弥天盖地的喧嚣。她承认这样被他抱着的感觉真好,缓缓地,她抬眸含情脉脉地望着那一潭深幽的湖水,然后主动献上自己的吻,深情款款、缠绵辗转地诠释她的爱意。他忘情的嘴凑着她的唇,细细交织着浓情无限。这一夜,他们深情相拥,同榻而眠。
— — —
在饭店里待了一天,他们决定提前飞回台北。假期尚未结束,范姜明葳白天就留在费家齐家里照顾他,晚上才回新店。
“明葳,明天你不用过来了,我的伤已经没什么了。”他虽然很喜欢有她陪在身边的日子,但见她这么辛苦地两头奔波,心中实在不忍。
“只剩一天了,没关系。”她看见他眼里写着心疼,但她何尝不心疼他呢?
“要不然,今晚你别回去了,住我这。”他想出个折衷的办法,征询道。
考虑了一下,她同意了。“好吧。”
她在厨房那边忙了好一会儿,终于完成了两人的晚餐,端了两盘咖哩牛肉饭到客厅里,和他在矮桌上用餐。
“这咖哩不辣嘛。”他吃了一口之后问道。
“我故意不放辣的,医生说你暂时不要吃辣的比较好。”
“喔。”他继续吃着她的体贴。
“好可惜哟。”她突然惋惜地说。
“可惜什么?”
“好不容易可以出去玩一趟,结果……”
“一点也不可惜,这是我一直憧憬的假期生活。”他笑得好满足。
她一听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不过忍不住幽了他一默。“摔伤脚?”
“当然不是。”他对她眨眨眼。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一片温馨。
吃过简单的晚餐之后,费家齐突然有了作画的心情。手持着笔,他的神情愉悦极了,感觉好像连手指尖都传遍了活力似的。
“你想画什么?”她站在他身后,望着那还看不出什么的画纸。
“画你。”他低着头,对着画纸说道。
“我没站在你面前,你怎么画我?”
“你在我心里,我就能画。”他回头朝她一笑。
她回他一个羞赧的笑容。心湖里因他这一句话而漾起幸福的涟漪。踱到窗边,她听见不远处传来钢琴声,跳跃的音符恰似她的心情。夜,宁静、温馨。
她没有打扰他作画,安安静静地欣赏着他满室随意放置的画。
“罗浮宫名画要在故宫博物院展出,一起去看看吗?”他突然问她。
“好呀。”她又想起他的伤了。“后天你有课吗?”
“有。”
“你这样子怎么上课,要不要请假啊?”
“不用了,我搭计程车去,然后坐着讲课就好了。”
“喔。”
听他这么说,她也不坚持要他请假了。她接着在书架上发现一本封面十分特别的画册,没有任何图案的封面,素净飘逸的蓝就是它的全部。她取出画册,轻轻翻开第一页,她看见画中出尘的少女,那似曾相识的神韵深深吸引着她,她在椅子上坐下,显然她想继续细看端详。
少女似乎也在看她,那眼神牢牢地抓住她,令她的目光久久不能离去。少女真的好美,美得耐人寻味,真的教人觉得她是有呼吸的,随时可以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她徐徐地翻开下一页,同一张脸,不同的是眼神,凝视远方、哀怨动人的眼神。她继续往下欣赏,每一页都带给她非常不同的印象,不同的震撼和感动。她惊讶地发现,手中的画册原来是那少女的专辑。费家齐以不同的角度诠释少女的神韵,少女的的美丽与哀愁,即便是相同的角度,费家齐画笔下的少女依然有着不同风采,教人深深为她着迷。
范姜明葳将整本画册来回翻看着,整整一本,二十几页,全是同一位少女的画像。
“她是谁?”她的目光还来不及自画中少女的脸上移开就问了。
“谁是谁?”费家齐听出她声音有异,不解地回头看看她,瞥见她手中的画册时,他微微一怔,但立刻恢复平静道:“我学妹。”
“是──死于空难的那个吗?”她嗫嚅道。
“喔,不是。”他又转身动着画笔。“是另外那一个。”
“结了婚的那一个?”
“嗯。”
他继续画她,她又重新翻着少女的专辑。
第七章
范姜明葳和陈洁安从同学的夫家走了出来。她们相约前来新竹慰问骤逝丈夫的玉梅。
“玉梅好可怜哪。”范姜明葳的脑海里还停留着同学家中前一刻的画面。玉梅伴着年幼的儿子,守在丈夫的灵前,泪水早巳干涸,剩下的却是教人便不忍多看的哀凄面容。
“她还那么年轻。”陈洁安也十分感慨和同情同学的遭遇。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怎么会说走就走了呢?一点征兆也没有。”
“就因为太突然了,玉梅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所以一时还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先生刚拿到化工的博士学位,没想到就这么走了,对社会来说也是一大损失,真令人惋惜。”
“玉梅辛苦了好几年,好不容易熬到先生毕了业,日子就要好过了,没想到短短的几分钟内,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教她情何以堪?”陈洁安想像着一个健康开朗的男人在家门口蹲下系鞋带时忽然倒下,一倒就没再起来。那个男人就这样倒在妻子的面前,做妻子的目击一切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没有任何言语和文字可以形容吧。
两人沉默了一段路,似在继续着对骤逝者无声的哀悼。
“洁安,幸福到底是什么呢?我们常愿自己幸福,愿亲人友人都幸福。可是,怎样才算幸福?”范姜明葳心中百感交集,幸福就像天使一样,随时可以煽动翅膀准备离去。玉梅的幸福就在自己的眼前轰然一塌,灰飞烟灭。
“幸福太抽象了。”陈洁安喟然答道。“健康长寿、功成名就可能比较具体,对不对?”
“也许是吧。”范姜明葳在新竹的风中眯起了眼睛,幸福虽然抽象,却是她心中具体的愿望,她希望洁安跟哥哥幸福,希望车子良跟王妗娣幸福,也希望自己和费家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