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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文件纸被他丢得一地都是。他不懂为什么一株毫不起眼的野草,就胜过珠宝皮衣呢?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百思不解地踱步着,手里端了杯酒,又纳闷自己为什么倒了这杯酒。他兀自摇摇头,把杯子摆一旁,又开始踱起步来。他立在窗前.透过夜色望着一座大型的英国式庭园,身上紧绷的肌肉不由得缓和了下来。堂皇的铜质街灯排列成圆形,灯火通明,庭园内更是璀璨亮丽。饱含湿气的空气中,花香一定更令人沉醉。

  他可以想象他置身其中的模样——一身素白的夏日少女,沉浸于感官的飨宴之中。她爱所有的花花草草,假如里面有一丛低矮丛生的野草,开的花异常地芳香,她会更喜爱的。

  「丹娜,我的好女孩!」他轻声低语着,浓重的苏格兰卷舌音听来格外明显。「我到底在做什么?」

  当他跌坐在椅子上,整张脸埋进掌中时,他依然清楚记得自己的决定。

  「伯奇决定明天回来,你为什么这么吃惊?」丹娜把手搁在睿夫的臂弯。当他表示很想看看「四点钟」野生的样子时,她便邀他逛趟花园。

  「先前他说还要再待上几天,我就猜想差不多要一两个礼拜。」

  「那是他改变主意罗!他不常这样吗?」

  「改变主意?不,不是改变主意,他根本是丢下重大的交易不管就跑来了。」

  「他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才对啊?」

  「从前是如此没错。」

  「你是说认识我之前?」

  「这些年来,他和这么多女人在一起过,但从来没有象这次这么让他惊慌失措。」

  丹娜一颗心不由得沉沉地跳了起来,喉咙很干,喘息声显得不太规律。「你了解他,」她耳语般地低声说:「不是吗?」

  「是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睿夫配合她的步伐走。「我们是在美国的军校认识的,足足有二十五年的交情了。」他感觉她的手臂轻推了一下,转头便看见她绕过一块突出的地面的古头。

  听见他吃惊的赞叹声,她怅然地解释说:「这不是什么奇迹,我也没有超能力。那块石头在那儿有好几年了,我不知道撞过多少次。后来,为了保住我的小腿,我终于学会记得它的位置。」她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伯奇身上。「他当时多大?」

  「十二岁。伯奇在军校接受了六年教育,我也是从那时才变得驯服许多。」

  「瞧你把自己说得象个不良少年一样。」

  「其实只是野一点罢了。我和伯奇一向共同分担彼此的苦恼。伯奇的母亲不守妇道,弃家庭、孩子于不顾,他爸没有办法,只好把他送走,并不是他不爱这唯一的宝贝儿子,就是太爱了才不忍让他目睹家庭破碎的悲剧,这一点伯奇其实心里明白。他从小就人高马大,大家都不当他是个小孩,他得象个大人一样面对母亲的遗弃,然后只身离开父亲。他从来也没尝过当小孩的滋味。」

  「除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丹娜敏锐的洞察力,注意到伯伯奇跟睿夫之间非比寻常的友谊。在那种巨大的伤害和沉重的的压力下,一个知心的野孩子也会是天赐的良伴。

  「对,除了跟我;我看他离开父亲以后也没有好过多少。油一方面还是个需要父亲的孩子,另一方面却又象个大人似的地,时时觉得他父亲不能没有他。」

  「他埋怨他父亲吗?」

  「从来没有。」

  「他只怪他母亲。自此以后,他没再相信过女人。」想到一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已经必须独力面对严酷的人生,且关心他他的只有同样大的另一个孩子,丹娜不觉长长吁了一口气。不论管他外表长得多高大,一个受伤的孩子,永远还是需要他人的的关爱和拥抱。

  「伯奇十六岁的时候父亲过世,直到二十二岁他才有能力承承担这个伤痛,回苏格兰去。好些年来,他一直拒绝承认这个个事实,但他毕竟是苏格兰人,苏格兰终究是他的家,如今他他总算明白了。」

  是的,丹娜同意,伯奇是道道地地的苏格兰人,尽管在美外国待了这些年,那口音还是没变,虽然只是细微的差别,她却字字听得出来,尤其在他小心或生气的时候,更显得格外分分明。「因此他回来的时候,你们自学校建立起的深厚情谊还在在。」丹娜敏锐地说道。

  「我们都没有兄弟,认识的头一年,我们就插血为盟结拜为为兄弟。」睿夫心不在焉地拂去她头发上的一片落叶,「我们同同甘苦共患难,如果我们是多愁善感型的人,或许也会一起哭哭泣的。」他又低声喃喃地继续说道:「也许我们会,只是不是以哭泣的方式。」

  丹娜在黑暗里,沉默地缓步走着,.一个被出卖而无法相信别人的寂寞男孩,沉沉地压在她心头。幸好他还有睿夫才不致于孤单一人。对于身边这个人,一股感激之情不觉油然而生,感谢他陪伴伯奇走过这段艰辛的路。

  「当初虽然还是孩子,不过,这份情谊却一直延续了下来。」睿夫继续说:「我欠他太多了,根本报答不完。更重要的是,伯奇把我从鬼门关里救了出来。」

  丹娜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好奇地想知道真相。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墙边有一把长椅,那是伯奇最喜欢的角落,你陪我过去坐坐好吗?」

  刚刚一路走来,睿夫早就在这迷宫里迷了路,不禁大感惊奇地摇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些玫瑰花。伯奇就是喜欢那些花,才把长椅摆在这里的。」丹娜让他领着自己行经葡萄树,又绕过一处装饰用的小水池,坐到长椅上,安静地等待故事的开始。

  墙边的长椅因为睿夫的重量而咯吱作呐。「当时伯奇的事业才刚起步,结束了一项交易正要回家的途中,飞机坠毁在帕拉契山脉一处荒僻的角落里,驾驶员当场死亡,我受了重伤,可能是脑震荡,伯奇的腿也摔断了,碎裂的骨头刺透了皮肤。当时我慌得不知所措,不过还是走得动就是,伯奇用树枝做了一根拐杖,他坚持我们不能坐着等人来救,因为可能根本没人会来。当时正直冬天,除了冬青树外,所有的树叶部掉光了,一路上备尝艰辛,走不到一小叫,就发现我只怕不只是脑震荡而已,后来我们才知道其实是颅内出血。当时我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身体的左半边差不多瘫痪了。」

  睿夫凝望着远方,继续说:「伯奇自己也是痛苦不堪,却没听他半句诉苦的话。他只要稍一移动,骨头便互相摩擦,痛得难以忍受.更糟的是,夜晚一到,气温陡降,我们立刻都要活活冻死。我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伯奇却还抱着希望,他只要丢下我,速度就可以快得多。但是他没有走,反而把我拖到了谷底的一个山洞里,我们背靠着洞壁,他在四周升起火,就这样,我们才没有冻着。我整个晚上睡睡醒醒,一直说着梦话,伯奇却没闲过,他一边照料火堆。一边忙着制造一具简便的雪橇,好用来拉着我走,同时又能腾出手来拄着拐杖。直到天亮,我都不省人事,全是他一个人在张罗。」

  睿夫停住了话。回忆依然伤人,从他的声音里依稀听得出痛苦的感觉。丹娜伸手轻轻触碰他的手臂,当他回应地紧握住她拳头时,丹娜感觉得出他的感激之意。

  「那天清晨过后的事我全不记得了。」睿夫的记忆中,有段时间无法抹灭的伤痛。「我真的很感谢上苍,让我不用记得他是如何把我弄下山的。一路上,他不知跌倒过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

  握住丹娜拳头的手几乎把它给压碎,但丹娜却没有抽开,比起伯奇所受的折磨,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医生要把他那条腿锯掉,因为整条腿都感染了,骨头也碎了,但他说什么也不肯,他不愿放弃自己,就象他不愿放弃我一样。」睿夫自我解喇地笑着说:「好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就象一对难兄难弟,浑身是伤口、绷带,一个理光头、一个撑拐杖。我复原得比伯奇还要快,即使到现在,他的脚还经常还隐隐作痛。

  「就象它所有的伤痛一样,他都只摆在心里。」睿夫松开了她的手,但丹娜依旧没把手抽回去。「睿夫,你告诉我这个故事是有目的的!」

  他毫不讳言地直说:「我要让你了解,他是多么深情的一个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受的伤也不会那么深。他的确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人,不过,丹娜,要是你真的爱他,他会值得你付出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丹娜:「他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也在,我从未看过他当时那种反应,就连现在这种样子也不曾见过。伯奇是那种感情深沉强烈的人,一旦是他认定的朋友,便是无可比拟的生死之交;只要他爱上一个人,就必然是至死不渝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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