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柔原本反对儿子分她一半,但转念仍由她管理,就沉默不言了。她怕反对不成,横生枝节反而不美。
拥有了实权实利,明柔就不再对以战诸多要求,诸多挑剔,人反而安定下来。原本相当能干的她,开始真真正正替“傅氏”工作。
她不要逼以战结婚,也不再要求他陪她,更热中的以“傅氏”的股东身分活跃于社交圈,有意无意的宣布她是傅以战未婚妻的身分。
只要不烦以战,他甚么都不理,也不作声。下班时有空去探探儿子,有空也陪明柔吃顿晚餐,态度依然不冷不热。
自可欣回来后,她已恢复工作,但是一、三、五来“傅氏”,二、四回父亲那儿帮忙。这是她的要求,没说原因,以战只能照准。
他无权过问她的事。
即使可欣在“傅氏”的那几天,可欣也从不与他们一起吃傅太派来的厨子所做的午餐,每天中午她都默默离开。
周中坚一再要求过,她都微笑摇头,宁愿独自外出进餐。明柔也以女主人身分邀请过,她也不署可否。只有以战没作过声。
他比谁都了解,可欣是在避开他。
他能感觉到两人间微妙的、奇异的联系,他也——同样的在避开她——这是必须做的,至少目前。以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虽然终有一天事情必须解决。
十二点才过,可欣已拿著手袋匆匆外出。
以战目送著她高挑苗条的身影,有著莫名跟上去的冲动。他没有动,因为他不能动,他是以战,不是以哲。
他看见周中坚跟了出去,两人交谈数语.结伴离开。
难以压抑的妒忌涌上来。
他下意识的站起来,明柔却走进来。
“发现没有。”明柔似笑非笑。“中坚对沈可欣如影随形。一
以战放松双手,慢慢坐下,沉默不语。
“中坚对可欣有意。”她再说。
“别理会人家的事。”他不悦。
“你说周中坚喜欢她的人?或者看中她手上属于以哲的财产?”她笑。
“你在说甚么?”他沉声问。一点笑容也没有,整张脸是黑的。
“开玩笑。”说完一溜烟走开。
以战脸上肌肉神经质的抽搐起来,眼中神色阴沉骇人,双手握著拳 好久好久,拳头才慢慢松开,恢复平静。
公司里的小饭厅只坐著两个人,以战与明柔沉闷的吃著午餐。
“我们之间怎么愈来愈没话可说了?”明柔说。
以战看她一眼,依然无语。
“以哲去世,不但改变了你的个性,连你的脾气、爱好,甚至气质也变了。”她再说。
他低著头,连连吃几口饭。
“知道吗?以战,你一天比一天陌生,我一天比一天害怕。”
“你害怕甚么?”以战问。
“说不出来。总之——全无安全感。”明柔想一想。“说真话,是不是你也觉得我遥远了?”
“世界上每一件事都随日子改变,何况是人?”他摇摇头.“一年多前我们都快乐得多。”
“人死不能复生,再不快乐也没有用。” “道理谁都懂,做到却很难。”
“告诉我。”明柔忽然话题一转,石破天惊的说.“你是不是喜欢沈可欣?”
“你——”他霍然起立,两只震惊的眼睛睁得好大,指著她的手指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著。
“你说甚么话?!”
“我说的是我感觉到的真话。”她坦然不惧。“她离开出走,你把她追回来,她不再全职在‘傅氏’,她不肯跟我们一起午餐,你告诉我,我的感觉是否很对?”
“请勿胡言乱语,认清自己的身分。”他脸色铁青,再严厉也没有了。“这种话伤人伤己,请自律。”
“我不是傻瓜。当然,我会自律,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她笑得很飘忽。“承不承认都没关系,时间会证明很多事。”
“你说得对,时间会证明很多事。”他强抑内心怒火。“你我都可以等。”
“绝对奉陪。”她又笑。“我有的是时间。”
他望著她,突然就笑起来。
“很想知道,你到底——爱过我没有?或是爱我拥有的一切条件.”他问。
她呆怔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良心话,不可否认我们以肯曾有过美好时光,你本人,加上你的一切条件,我的确付出过感情。”她慢慢说:“我是个现实的女人,自问条件也绝对不差,你是我选中的,我很努力的追求并得到一切,我以为会是一辈子,是你——你自私的破坏了一切。”
她眼中泛出泪光,她伤心,她也有苦衷,有伤痛处。
“以哲出事后你只自私的替傅家、替你妈咪、替沈可欣、替你自己打算一切,可有替我想过?”
明柔愈哭愈厉害。“我怀了身孕正准备结婚,一下子全打散了,我要躲去美国生孩子,要延迟婚期,甚至要忍受你的改变、你的冷待,你可曾替我想过?” 以战瞠目结舌。真的,他从来没这么想过,也并不了解明柔,只知道她是强者,强得可以承受一切。
一刹那间心中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情绪,类似歉疚、自责、后悔,那变得柔软的心加剧的痛楚。
“对不起。”他立刻说。原是个心软的人,而且——而且——“明柔,是我不对,将来我必加倍补偿。”
“我并不要求补偿。”她哀哀的流看泪。“我虽现实,爱财富、爱名气,但不会强求、不会抢。是你专我失望、令我生气,我才故意说出要求为难你,我是故意的,我无意分你财产,我只想做你妻子——”
以战心软又心酸,用双手扶著她的肩.她趁势紧紧抱住他,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以战又乱又慌,手足失措的不知该推开她或是怎么做,怀中是一块烫手的铁,令他——令他——终于他慢慢的扶正她,用双手撑著,让她面对著他站起。
“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请原谅我的苦衷——”他喃喃的说著。“明柔,请体谅我——我能为你做些甚么,一定做——”
“让我和世达搬回祖屋。”她眼泪汪汪的。
“这——让我问妈咪——”
“妈咪并不反对,我问过她,只是你——”
“搬回去可以。”他咬咬牙。“但是——三年内我不与你同房。”
“为甚么?我们原是两夫妻。”她瞪看他。“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明柔——”他鼻尖全是汗珠。
“没有理由,是不是?对以哲歉疚也不必这么做,除非你不再爱我。”
“给我一点时间。”他吸一口气,费力的挣扎著。“我要想一想。”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她说。
第五章 为情所困
明柔终于搬回傅家祖屋。
搬家的事不劳她费心,自有工人办。她只带看儿子世达由司机接回来,安置在预先已准备好的房间里。
她的卧室与世达跟护士住的相连,离以战的那间远远的。
“我要以战隔壁那房间。”她提出要求。
“对不起,是大少的吩咐。”工人说。
“我跟妈咪说。”明柔不悦。
傅大一听她的话,脸色就变了。
“不行,阿强右边是以哲卧室,左边是我留给可欣的。”她说:“你有甚么不满意?”
“我想和以战近些,好照顾。”明柔知道傅大是惹不得的。“可欣不是一直住以哲卧室?”
“不。可欣将住以战和我房间之间,阿康的卧室我要永远保持原状。”傅太说:“你跟世达的卧室是远些,但我怕吵,半夜BB啼哭我会睡不著。”
明柔碰了钉子更不开心。
“可欣并不常来住。”她还想争。
“若不喜欢可以搬上三楼。”傅大想也不想。“三楼房间任你选。”
“那就算了。”明柔总算会转弯。“我跟世达住另一边,以后再换。”
“是啊!两年后你跟阿强正式完婚,自然就搬进他卧室。”傅太平淡的说。
晚餐后明柔向以战投诉。
“妈咪对我不公平,她心里只有可欣。” “不要跟可欣争,她已失去以哲。”
“她失去以哲,我难道拥有你?”
“大方些,别在小事上斤斤计较。”
“小事大事都没有我说话的余地,我在这屋子里全无地位。”
“在这屋子里全都得听妈咪的,我也不例外。是你自己坚持搬回来。”
“我不搬回来,将来恐怕更没地位!”她自嘲的说:“以战,与你拍拖时从未想过如今会是这种情形。”
“我也没想过。”他苦笑。
“后悔吗?”她望著他。
以战不回答,慢慢走开。
明柔搬回来,无形的压力更加大了.他开始觉得,是否一开始就错了?错得如今错综复杂,不知该如何解结。他——哎,不知道可以支持到甚么时候,眉宇之间的忧愁更加深了。
每一天他要面对许多人、许多事,他必须强打精神,勉力的应付著,就算回到家里也不敢放松精神,直到他回到卧室,关上房门。
这是他唯一可以轻松的时候,是他唯一可以面对自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