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易之与其他三名护院先护着霍邵书与鲁含菁离开。
才出擎天堡,霍邵书便解下他的令牌,命令平易之帮他做一件事。“送我的讣文到书剑山庄。”
“少庄主。”四名护院惊声低唤。
霍邵书不理会众夫惊愕的目光,径自说道:“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霍邵书这号人物。”他边说边以内力运气,自毁武功。
平易之见状,想冲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霍邵书自嘴角逸出一道血丝,凄惶地一笑。
他不后悔。
若此举得逞之后,他将与鲁含菁携手共度自首,那就不枉他的一片苦心了。
霍邵书从平易之手中将鲁含菁抱了过来,带伤的他步履颠簸坞缓缓而行,从今以后,他与书剑山庄再无关联,”他惟一的亲人就是鲁含菁了。
看着少庄主抱着表小姐踽踽独行的这一幕落进平易之眼中,分外觉得悲凉。
一年前,霍邵书为了继承大业而毁了情爱,一年后,他为了寻回那分感情而毁了自己。
庄主与夫人要早知道少庄主会这么做,那么在一年前,庄主还会逼少庄主娶少夫人吗?”
这问题,只怕一辈子都要留在平易之的心中,永远没法子问出口了,因为,从今以后,这世上将再没有霍邵书与鲁含菁两人。
平易之回过神,抽出护身软剑,便往自个儿的胸口一刺。
“易之!你这是在做什么?”其余三名护院连忙点住平易之的锁心。玄机两穴,护住平易之的心脉。
锁心、玄机两穴虽被封住,但刺入的剑峰已达心窝,它只能保住平易之最后一口气,却护不了他多久。“将我带回擎天堡中,跟那名替身姑娘放在一块。”如此一平,不只庄主、夫人会相信死的是少庄主,就连赤兀扬那大魔头都该深信不疑,含菁姑娘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他以死换取霍邵书的如愿以偿,这是他惟一能为少庄主做的事。
擎天堡的地牢内熊熊的大火正在焚烧,火舌蹿烧到天边,染红了大半的天地。
赤兀扬远远地看到天边那一片红光,心口一紧,几个剑花旋落,正与赤兀扬交手的两名敌人转眼间人头落地。
对手一死,赤兀扬拔身便想往火场的方向冲去。
他赶至地牢,只见地牢的人口熊熊的烈火正旺,烧得人睁不开眼。
赤兀扬二话不说,只身想勇闯火窟,正与书剑山庄几名武师缠斗的年总管见到赤兀扬的举动,匆忙撤下敌人。赶去阻止。
“堡主,你请三思——”
年总管尚未说完,赤兀扬已一个旋身,手中软剑一挥,刺向年总管。
年总管眼明手快,双足点地,往后跃开,才免于被剑峰刺成重伤。
“滚!”赤兀扬低声斥吼。
立身于烈火前的他,此刻眦目双张,双眼赤红,仿如地狱窜出的厉鬼,而哪样凶狠的厉鬼却逃不过“情”字这一关。
他不顾烈火焚身的危险,投人火海中,疯狂地找寻鲁含菁的下落。
地牢内,有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烈火的火舌还烧着他俩的尸身。
而那已遭焚毁飘在半空中翻飞着的衣袖,那空洞洞的左臂,一一证实地牢内的女尸便是鲁含菁——
赤兀扬冲进地牢内,火舌蹿上他的衣袖,而他却视若无睹,抱起“鲁含菁”的尸首,便往外奔去。
当年总管再见到赤兀扬时,竟是他抱着一团火出现。
那样的火、那样的光景——堡主他是不想活了是吗?年总管赶快脱下外袍,急着想扑灭赤兀扬身上的火。
“堡主,放开鲁姑娘。”这样他身上的火才灭得掉。
“先救她、先救她广赤兀扬急切地下令,那拔尖的音调含有着颤抖的嗓音,那是生命中不能承受的剥离与失去——
年总管从来没见过主子那么悲痛,绝望过,而他也想救活鲁含菁,但是——
他将目光移往赤兀扬抱住的躯体。
那女尸已呈焦黑,如同一块黑炭,这要他如何救起?
年总管被那焦黑的尸首,楞在原处,一时之间竟无法回神。
赤兀扬抢过年总管的外袍,猛往尸首上扑。
火灭了—— ’
他得到的是一个面目全非的“鲁含菁”!
赤兀扬赤着双眼,狠狠地瞪着尸首,久久不语。
“堡主——”
“滚开!”赤兀扬大声吼退部属,他望着那具还发烫的尸首,不许任何人靠近。
蹿天的火舌,杀戳的景象,在赤兀扬的眼中全都化作一张张鲁含菁的脸。
鲁含菁已死,他留下擎天堡还有何用?
赤兀扬不顾鲁含菁的尸身还是火烫着,便抱起了尸首,缓缓地走向刀光剑影之中。
那是一片混战,赤兀扬却视若无睹,天地之于他,已形同毁灭。
第五章
新 生
“娘、娘——”
小芽儿迈开两条小短腿,急急地往她母亲的绣房奔过去。
“小心!”
半途中,芽儿小小的身体便让一名大汉给拦住。
高个儿单手抱起芽儿,左手还捧着药碗。
芽儿看到她阿爹如此神乎奇技地露了一手,小小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一抹甜甜的笑容,拍拍手,芽儿便偎进阿爹的怀里,赞叹道:“阿爹好厉害哟!一手抱着芽儿,一手还能端着娘的药,都没有溅洒出去哟!”
芽儿边说边蹭着身子,要她爹放她下来。
霍渔阳放芽儿下去,叮咛她道:“别蹦蹦跳跳的,小心跌跤。”
“知道了啦!阿爹。”芽儿中规中矩地点了头,鞠了躬,又伸高小手要端药碗。
“不行。”霍渔阳摇头。”这是你娘要喝的汤药,你这么顽皮,一个不小心又洒了怎么办?”
“芽儿才不会呢!”芽儿嘟着小嘴,挥着两只小胖手,嚷嚷道:“给我嘛、给我嘛!芽儿要端啦!”
霍渔阳没辙,只好将药碗端给女儿。
芽儿还真听话扑用两只小手捧着药碗,迈着短短的两只小胖腿,小心翼翼地走着。
“烫不烫手?”霍渔阳问。
芽儿头点了点,一脸正经地喊:“烫。”
“既然烫,那就让阿爹端吧!”霍渔阳伸手,要将芽儿的药碗端过来。
芽儿却侧身避开了。”不要,芽儿要端。”她是个鸡婆性子,什么事都要插上—手。
她人小个子矮,手里又端着烫手的药碗,走得极慢。霍渔职捺着性子跟在女儿的后头。
“阿爹,”芽儿边学乌龟走路边侧着脸儿问:“娘怎么了?为啥娘老是要吃药呢?”
打芽儿懂事以来,她娘便像个药罐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日三回,餐餐汤药不离身。
“阿爹,娘病得重吗?要不,咱们请大夫来给娘看病好不好?”小小的芽儿是标准的小麻雀,一开口便喋喋不休地问个没完没了。
“你小心点走路,别净顾着说话,小心你娘的药快让你给洒完了。”霍渔阳开口吓芽儿,害得她急急地回头去看。
“阿爹骗人,芽儿根本就没把娘的药给洒了。”她甚至还机灵地跨开那高高的门槛,一点也不像是个小个子。
他们父女俩进来,正在作画的宛儿抬起头来,望着芽儿,温柔地笑了。
“娘吃药了。”芽儿捧着药走近娘亲身侧。
在娘亲面前,芽儿就不似刚才那般顽皮,脸上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
宛儿将药碗接过,
芽儿还像个小鸡婆似的,直叮咛道:“会烫喔,娘要不要‘呼一呼’?”芽儿鼓着两个腮帮子,用力地帮她娘吹。
“芽儿真乖。”宛儿夸女儿。
芽儿却得寸进凡打小报告道:“阿爹不乖。”
“哦!是吗?”宛儿吹着药,扬着双眉,略感兴趣地问女儿,“阿爹是怎么不乖法?”
“阿爹坏坏,阿爹骗芽儿说芽儿洒了娘的药。”芽儿像只小母鸡似的,单手又在腰伺,嘴巴啷得鼓鼓的,另一只手边说话还边比。
那是她的女儿,她的芽儿。
宛儿放下汤药,伸手要抱芽儿。
霍渔阳眼尖地看到了,连忙阻止妻子。”别抱了,这丫头重得很呢!”
芽儿一反她的牙尖嘴利,也不吵着要她娘抱。
娘只有一只手,如果抱芽儿,娘会好辛苦、好辛苦的。
芽儿很懂事,主动地偎进娘亲的怀里,以小小的身子磨蹭着娘亲,温暖中带着药香的身体,张开她的黄牙乳口,喜滋滋地告诉娘亲她打听来的消息,“山上的鬼王又派了好多人下山来,他们全骑着马儿,好神气——”
芽儿拉拉扯扯地说了一堆。
宛儿含笑以对,也不知道将芽儿的话听进多少。
霍渔阳看着这一双母女,总觉得这样的天伦之乐像是偷来的般,极不真实。他霍渔阳真承得起这样的天伦吗?
“娘、娘、娘——”芽儿拿手去扯宛儿的衣襟,唤娘亲回神。
“娘,你说奇不奇?这会儿那帮人的脸上全戴着鬼奴面具。”芽儿像是想到什么,兴奋地推离娘亲的怀抱,跑去她的小房间翻箱倒筐一番,找出她的鬼奴面具,也戴在脸上,跟着跑去娘宛儿面前,侧着脸问:“娘,芽儿戴这面具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