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得出神。他正为历史感动,而她,此刻正为他感动。
“当然,读历史最重要的目的不在欣赏爱情,而在从中体验,然后对自己有所启发。”
“历史一点也不苍白乏味对吗?”她看着他说。
“你也告诉我,在灯下拥衾而坐、欣赏古诗古词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只是款款走到窗前。
晚霞绽放出迷人的光彩,周围的一切如入禅定。
越过泪水的黄昏,她竭力凝视。在这黑夜与白昼交接之际,她能否看见他?
残阳如血。她回想着古道上的夕阳是那样原始艳丽、令人心动啊……
她看见他了吗?他正替她拭着眼泪……
“告诉我,如何才能让你不再流泪?让我不再心疼?”
深沉的思念飘在她雾蒙蒙的眼眸中。她缓缓地念着: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
香阁掩,眉敛。
月将沈,争忍不相寻?怨孤衾。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念罢她便埋首于他胸前。
“换你心,为我心。”他激动地、喜悦地拥紧她,待心情稍微平复才捧起她酡红的脸庞凝视着。
“你跟霍羽丹说了些什么?”她微掩晶眸。“我看见你们说悄悄话。”
“是不是怪我下午冷落你了?”他抚着她的面颊,接着道:“我没跟她说什么悄悄话,只告诉她说你是我女朋友。”
她缓缓抬眸。“你相不相信若我不曾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你将会爱上她?”
“你已经出现了。”他立刻这么回答:“即使你不出现,我也不会爱上她。因为我在等你,我知道你早晚会出现的。”
“不。是我的出现改变了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她执着地道,脸上却是矛盾。
他无奈一笑。她的胡思乱想也让他心疼。
“要我相信你说的这些话比要我相信我老奶奶的话还难。”
“我说的是事实。”听懂他的取笑,满右昀低头。
“那我奶奶说的就是真理了。”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你知道吗?我奶奶说我出生的时候,手里紧握着半块玉佩。”
“医生发现的吗?”她也深表不解。
“我大概迫不及待要到这世上来、我妈在救护车上就生下我了。我奶奶当时就在一旁,她说我左手紧握着玉。”
“哦?你不信吗?”
“都什么时代了,哪有这种事!”他一脸的不以为然。“我奶奶一直收藏着那块不完整的玉,临终前还嘱咐我要好生收着,留起来等以后再传给我的孩子。”
“你收起来了吗?”
“收起来了。”他双手一摊。“奶奶的遗言我不得不听,我还把它锁在银行的保管箱里呢!唉,不晓得那块玉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爸妈相信吗?”
“我不清楚。反正我奶奶是这么说的,爸妈大概也不好反驳什么,老人家高兴就好。”他又轻笑一声。“不晓得她老人家是不是受了《红楼梦》的影响,幻想我是半个贾宝玉?”
不知怎地,满右昀却一点也不怀疑老奶奶的话。
“我相信你奶奶说的。”
“你可以相信这一点,但不许你相信没有你我就会爱上霍羽丹,那完全是无稽之谈。不许你再说这种话。”
“你……爱上我了吗?”她再度垂首问道。
“你爱上我了吗?”他又托起她的脸。“右昀。”
“叫我小满。”
他没照办。她那渴求的眼神和声音教他等不及要覆唇在她的之上。
喉间一哽之后,满右昀如获甘霖。她贪婪地回应他的热吻,从灵魂深处释放出的爱和欲望教她整个人贴向他。四片唇合奏着浪漫激情的乐章,快疾的旋律中,天水交接处激起纷乱层叠的波浪。久久,水天归一。“水浸遥天云异影”,水面又恢复了飘逸与灵秀,浅浅的涟漪荡漾在两人的心湖里。
“右昀,你看到火花了吗?”
她一愕。“什么火花?”
“下次我们接吻时,请你张开眼睛,你会看到我们两唇相触时会击出火花。”
她又将脸贴在他胸前,不能言语。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刻。
“右昀,”他的唇贴在她的额上。“此刻我才觉得你有生命力,是因为我的缘故吗?一定是的。管你过去是做梦也好,是幻想也罢,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不许你再提回去的事,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是他了,一定是他。
他的话、他的吻、他的拥抱皆如春雷,震得她心情一阵阵激动。一种生机、一种力量正不停地冲撞她小小的胸膛。
— — —
虽然下着毛毛雨,但育幼院的园游会还是很成功地举行了。应邀出席的贵宾如云,热心公益的人士穿梭在会场上,优美轻松的乐声四处飘扬,各摊位上传来阵阵美食的香味,教在场每个人食指大动。
“韦老师今天怎么没陪你一起来逛逛园游会?”曾维特问同为义工身分的满右昀。
“他今天上午有事,不能跟我一起过来,不过他待会儿会来接我。”她边翻着烤架上的鸡翅边回答。“力耕怎么也没来?”
“真巧。他也有事,而且待会儿他不会来接我。”曾维特夸张地叹声气。“风水轮流转,现在你的命比我好多了。”
“待会儿我们先送你回家好了。”
“啧啧啧,”她连啧三声,又脆又响。“多亲热啊!“我们”?我好嫉妒哦!”
满右昀没理她的取笑。
“右昀,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欣赏韦老师哪些特质?”
她耸耸肩。
“算了,当我没问。英雄所见略同,你不说,我也能猜个七、八分。”曾维特沉吟着。“我比较不懂的是,你怎么说爱就爱了?快得让我有点来不及接受耶。”
“我顿悟了。”
这时有人将她们刚烤好的十个鸡翅全买走了。一旁两、三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又把腌过的生鸡翅整齐地排列在烤架上。
“哦?突然开窍了?那也得有理由呀。”曾维特又开始自言自语:“我猜是因为他长得像卓亦尘对不对?”她这才又看着满右昀。“对不对?你快说,要不然我无从查证,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卓亦尘。”
满右昀突然停止翻动鸡翅的动作,道:“他就是卓亦尘。”
觉不出哪儿不对劲,但曾维特仍在心中大喊不妙。满右昀这种反应绝不是好现象。
不再打探满右昀的心思,她专心地照顾摊位的生意,直到园游会结束。
善后工作比卖东西累多了,幸好韦方及时赶到,帮了不少忙。
“吁──终于大功告成,可以收工了。”曾维特自觉功德圆满。
“我们先送维特回家好吗?”满右昀扯扯韦方的衣角。
“当然好。”他是有恩必报之人,曾维特是他的大恩人,对他恩同再造。
“不好意思,”曾维特干笑两声。“韦老师,你就勉为其难让我这颗小小的菲立浦放点光吧,不会太久的,你放心。”
韦方笑笑,领两人上了车。
— — —
她一向苍白的脸已满布红晕,她的心情如大海上被风吹涨的帆,整天处于一种轻快的满足中。
“右昀,”他原是专心在钓鱼的,身旁的她一个轻轻搔拨额际发丝的动作教他分了神。
“嗯?”她也侧头看他。
“你好美。”
她没有羞涩地躲开他灼热的眼,反而更大胆地迎视他。“我知道,你对我说过了。”
她取了颗怡香本铺的酒李,放进自己嘴里然后喂他。两人合作吃掉那颗无核酒李,还为对方舔净了唇。
他们准备了些食物和水,到这溪边来野餐。满右昀要求他非来钓鱼不可。
他暗自庆幸,还好他有学有术,十八般武艺虽不是样样精通,但还不至于被钓鱼这一桩难倒。
她把他好不容易钓上来的一条鱼又放回溪里去。
“还钓吗?”他问。
“呃……不钓了,我们来放纸船。”她兴致勃勃地自提篮中拿出事先折好的纸船。“哪,你一个,我一个。”
于是,他陪着她将小纸船小心翼翼地放在水面上,手轻轻拨着溪水,送船远走。
“你说,我的船这次还会不会中途抛锚?”她笑着问他,仿佛抛不抛锚并不重要。
“不会。”他也朝她一笑。
爱情使人盲目。他心甘情愿地陪她做这些近乎扮家家酒之事,说些童言稚语。
“那些考数学的日子似乎已离我好遥远好遥远了,”不知想起什么,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你记得我说过我很怕数学吗?”
“我知道你很讨厌数学。”他记得自己是从曾维特那儿得知这件事的。
“对,不过它再也影响不了我了。”她把头枕在他肩上。“那些事已不再重要。”
“跟我谈谈你写的小说好吗?”
“那些也不再重要了。”她一手来回抚着他的手臂,一手和他的交握着。“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还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她总算清醒了,他庆幸着。于是,她的眼神更教他心动了。
“右昀,我想再吃一颗酒李,你喂我,像刚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