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一道赤漓漓的血芒暴射,有如贯日之箭飞向九虚,狂刀削掉老者之一的右臂。
浓眉倏扬,他大声道:“如何?你们还是不肯告诉我小满在哪里吗?”
“哼,有本事你把我三人都杀了,自己去找她!”老者忿忿道。
“只怕她活不到见着你的那一刻!”周虹厉声恫吓他。“我已经让她服下毒药,也许你来得及见到她最后一面!哈哈哈……”她狂笑不已。
怒喝一声,忧心如焚的卓亦尘当下施展幻形刀法最后两式。须臾间,慑魂夺魄的朱红再度鲜亮于他的刀口,他没有取三人的性命,只断了没有断臂的老者一条右腿,削掉周虹肩头一块肉。
撂倒三人,他急急跃上马背,奔驰而去。回到客栈的房里,不见小满,他已六神无主,出了客栈又见马已倒地,情急之下,他只得抢骑马栏中另一匹马,四处找小满去了。
宛如狂豹一般,他一路狂吼,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阻止,阻止她离开。他的目光肃杀,根根筋络在他体内浮动,浮动着他的不安、他的惶恐。
夜幕将临,圆月在云中隐现。绝望中他想起小满告诉过自己她常做的梦──
突然,他转身穿越那片白杨木林子,来到他们前一天落脚的木屋。
“小满!”他闻到她的气息。她果然在木屋里!
他焦急地冲向她,扶着她的肩。“别怕,我来救你了,他们给你吃了什么对吗?别担心,我现在就带你找大夫。”说着他便要抱起她。
“不,卓大哥,来不及了,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她的呼吸微弱,苍白的面孔如槁木死灰。
“小满,我不会离开你的,到了大夫那儿,我也会一直陪伴你,你别担心,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不要找大夫了,”她困难地吐着一字一句,泪流满面。“抱紧我,我好害怕。”
他也流泪。紧搂她,生怕她突然消失。
“原谅我,我还是没能让你快乐地过以后的日子。”她沉痛不已。“我没预料到我们会经历这段波折,本以为今日你回客栈接我,我们从此便能长相厮守,怎奈……”她抽噎得厉害,身子颤抖不止。“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我不该来你的世界,不该搅乱本来的一切。你若是照我笔下所写,一样可以报仇,一样会遇到一个可以和你相爱的女孩,虽然我还没替你们写下结局,可至少你不会像现在那么痛苦……”她已泣不成声。
“别说了,小满,我不要听这些。”他将脸埋进她柔柔的发丝中。“既然你知道我现在的痛苦,就表示你明白我爱你有多深,你怎么还忍心说这些话来抹煞我们对彼此的爱呢?”
“卓大哥,”她推开他一些。“你要了我这身子好吗?死之前,我想成为你的妻。”
他无言。
厚厚的云层竟在这一刻遭北风强行挪开,皎洁的月亮完全透出云层,月光穿透木屋的缝隙照在两人身上。他于是发现那一双迷蒙秀目正紧紧地锁住他。月光下她的脸孔仿佛有一种慑人的魔力,慑去他的灵魂,教他再也挣不出来。
“卓大哥,答应我吧。”她轻吐热热的渴求。“求求你,别让我带着遗憾离开。”
他左右为难。他怎能在这种情形下要了她?他早已认定她为妻,今生今世、来生来世……
见他不为所动,她使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拉倒在自己身上,以炽烈的吻挑逗他。
“别再耽搁了,趁我还清醒的时候要了我吧……”
她是如此急切,冰凉的身子因而发热,像要吞噬他似的,她竟吻出血来。清纯的气息揉着浓烈的甜腥,他再无力抗拒──他的心中从未抗拒过。
终于,他不忍,也不舍。在月神的守护下,和她结为一体。两人赤裸裸的身子互相缠绕紧箍,贴得如此密切,愉悦的呻吟中,满右昀如愿以偿。
“我终于完完全全属于你了。”激情之后,她心中是一片甜蜜的平静,脸上闪着幸福的光彩。
“我也完完全全属于你了,小满。”他双臂紧锁着她,以全力,以全心。
“卓大哥,原来我一直梦见的那一幕就在眼前,此情此景和梦境如出一辙,原来我们──”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别哭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觉得好冷……”
圆月高挂在夜空放光明,可怎么看也还是一幅凄清的画面。
夜黑风高,卓亦尘发现怀中的人儿已变得出奇的冰冷。他就这样紧紧抱着她,直到东方乍白。
— — —
四周寂静,无声的木屋内闯进来一个人。
“她死了是吗?”
卓亦尘立刻持刀向来人,一脸寒霜。“你给她吃了什么?”
“哦,我忘了告诉你,只要她永远保有处子之身,那么她可能活得比你我长命呢,哈哈哈……”
他两眼泛赤的同时,冰寒净亮的一道光华溶进了艳丽的红霞──他砍去周虹的脑袋。
他的嘴角微向上弯,发出一串狂笑。回身轻轻地抱起小满,朝屋后的小山走去。
— — —
拗不过曾维特,满右昀周末随她到美术馆参观青年艺术家作品联展。
曾维特之所以费尽唇舌力邀满右昀,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是想替满右昀拓展生活领域,要她快乐一点;其二是她的男友也是参展的青年艺术家之一。
曾维特目前是某大西语系四年级的学生,满右昀低她一届,中文系三年级。
高三那年被发现昏倒在操场上的满右昀,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醒来。清醒后,语无伦次的她精神状态已濒临崩溃,因而休学一年。
看了一整年心理医师之后,她复学了。经过努力学习,她终于顺利毕业,也考取大学,正好和曾维特同校。
满右昀在曾维特陪同下,费神地看了好几件作品。她之所以费神是因为如今她除了上课之外,其余时间不再戴眼镜。
她一直是意兴阑珊的,眼前的作品也许让大多数前来欣赏的人觉得目不暇给,叹为观止,她却一点也提不起劲,直到她发现了一帧照片──
漆黑的背景点缀着无数光点拉成的光带,主体是一群年轻男女手舞足蹈的模糊身影,看起来是一幅很前卫的作品。若说有瑕疵的话,那就是照片右下角有一个男的影像仿佛被冻结了。
抓住满右昀的目光的原因并非这张照片有瑕疵,而是照片中的那名男子。
见她伫足在照片前方,良久不肯离去,曾维特回头来找她。
“看什么啊?看得那么专心。”
满右昀这才回神,并发现照片底下的简介表上标明作者是袁力耕──曾维特的男友。
“维特,你知道袁力耕在哪儿拍到这张照片的吗?”
“再离群索居嘛你,”曾维特又逮着机会糗她。“这是学校大礼堂你都看不出来吗?袁力耕陪我跳舞的时候随便拍的,他自己觉得很满意。”她顿了顿。“有什么不对吗?”
“哦,没有。”她指着右下角那名男子问道:“你认得这个人吗?”
“他啊?”曾维特笑一声。“很酷对吧?我跟袁力耕说这张照片加洗一百张都会被学校女生抢光。”
“为什么?”
“他是社会学系的副教授,这学期才来的,不过已经迷倒很多人了。”她又笑了笑。“也不知道袁力耕是怎么取景的,这张照片根本就是他的特写。难怪你不认得他,除了系上的老师、同学,全校你大概只认得我吧。”
满右昀对她的调侃毫不在意,只问:“他叫什么名字?”
“干么?你对他有兴趣?”
“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韦方。”
韦方?满右昀在心中重复一遍。
“维特,可以请袁力耕加洗这张照片给我吗?”
“为什么?”曾维特张大了眼看她。“因为韦方?”
“我不知道。维特,我不知该怎么向你解释,但是我要这张照片,你可以帮我吗?”她急切地恳求。
“好吧,包在我身上。”
— — —
昨天淡蓝色的洋装换上今日雪白的T恤和牛仔裤,乌亮的长发依然轻柔地在微风中飘拂,衬托着她胜雪的肌肤;两道浓眉下如宝石般晶亮的深邃眸子教他怦然心动。
除了首次是巧遇,其余的几次都是他有心的等待。韦方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到学生餐厅来用餐了。在这里,很多女学生对他行注目礼,可他眼里只有她,虽然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对她一见钟情,是在社会学的课堂上。从来不点学生姓名的他,在乍见她坐在讲台下时决定点名,岂料从头到尾不见她举手喊“有”。
他断定她是别系前来旁听的学生,这一点令他颇觉意外。社会学算是挺枯躁的一门学科,旁听学生多为女的,而且多半是冲着他来的,不是冲着社会学。
她也是冲着他来的吗?又像是,又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