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里去吧,外头冷得紧。”他走过去把手伸向她。
她站了起来,把手交给他,却无意回屋。“等一会儿。你刚才练的最后一式叫“同归于尽”对吗?”
他的双眼在瞬间放大。她的话太不可思议了。
她知道他现在的感觉。“是不是有点相信我对你说过的话了?”她抿了抿唇。“我还知道你刚才练最后一式时,气迸经脉,力反穴路,若有人在此时从另一个角度攻击你,你恐怕没有反扑的能力。也有可能自己练着练着就走火入魔了。”
震惊错愕满布他的脸、他的眼。直视她,他无法言语。此刻他想到的不是自己一直无法理解刀法上的玄机,虽然他早已发现了些诡异的情形;他也没想到自身可能因练刀而导致走火入魔;此刻闪过他脑海里的念头是──她随时有可能离开他。他信了她所说的一切。
他一把抱住她。
“你别怕,我有办法救你。”她从他怀里钻出头,仰起脸安慰他道。
他不曾恐惧过任何人、任何事。柴烈不足畏,死亡亦不足畏,而现在,他害怕失去她。
她没法再说安慰的话,因他要的是能安抚他心中不安的吻。似乎感受到他的渴望和不安,她热烈地回应他唇上的激情。
她既是落难于这一世,他又正好适逢其会,那么他是该爱她的──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再顾不得她原来的生活可能和自己的大相迳庭,南辕北辙;再顾不得自己缧绁缠身,不该耽误她花样的青春;再顾不得爱她只有自寻麻烦,凭添羁绊──他渴望留住她,今生今世。
“小满,你好美。”热吻停了,他一点一点地轻触她脸上的每一处,唇瓣依然滚烫。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的国文老师说像我这种座位排在中间的人,不管生在你的时代还是我那个时代,都不能算美女。”
“为什么?”他不再细想她说的话,现在她说什么他都信。
“身材不好嘛。”她瘪瘪嘴。
“胡说,你身材很好,秾纤合度。”
“真的啊?”
“嗯。我看过好几遍了,你忘啦?”他以前所未展现过的幽默对她。
“哎呀,讨厌啦你!”她不依,抡起粉拳捶他的胸。
他握住她的双手,对她深情一笑。“小满,我们进屋去,我要你告诉我,遇到我之前你是怎么过的。”
“真的啊?你真的要听有关我的故事?”
“真的。”
“太棒了,我最会说故事了,包管你听上三天三夜也不嫌累。”
— — —
温柔乡,英雄冢──卓亦尘自嘲不已。
他和他的小满已经在柴大妈的木屋里住了将近一个月。这是他懂事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日子。烦恼暂抛一边,他尽情享受和她共处的每一刻。
像说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一般,满右昀每晚在睡前给他讲一段自己的事,从幼稚园时代开始,每在精彩处喊停,然后对他说“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她决定不告诉他破解柴烈招式的方法,要他自己去领悟。他知道她是想藉此绊住他,多在木屋里留一段时日。他也不想那么早走,因此到现在他还领悟不出破解之法──他是这么对她说的。
“原来你跟我一样笨。那么容易的事你到现在还想不出来。”嘴里是这么说,心里巴不得他再多想一段时间。
“这种事要靠顿悟,不是一天想一点就能累积出来的。”
“也对,”她认同,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就像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学,我再怎么努力都没用。原来累积十天的努力不如一个顿悟。”
他摸了摸她的头,十分同情地。她已经把惨痛的学习经验告诉他了。
“如果让我回去了,我一定要好好下一番苦功在“顿悟”数学上。”
“你又想回去了是吗?”他一听见她说回去的事,心头一拧。
“哦不,没有啦。你已经爱上找了,我怎么忍心丢下你嘛,要回去也是带你一起回去。”说着她又起了一问:“你想不想跟我回去?”
他望着她沉思了好一会儿。“不想,我要你留在这里。”
“好吧。”她大剌剌地。“反正我也回不去了。”
原来,回不去是她不想回去的原因之一,她并不完全是为他而留下。他忽然怨起自己的小心眼,原来爱她是这么磨人的一种感觉。想到她未必真的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和怅怨,他心里一直有隐忧,这大概也是和她同衾共枕了那么些时日,却一直未占有她处子之身的原因吧。他得等,等自己报了大仇,可以与她成亲之时,他才能要她──如果那时她还在他身边。
他霍地站起身,取过刀朝屋外走。
“你要上哪儿去?”她立刻追了出去。
“练刀。”
— — —
满右昀又坐在树底下看他练招式。
只见他跳过前面的招式,直接练那最后一式“同归于尽”。
又是人随刀跃,他化已身为一道电光,和刀光叠影,全身迸出的爆发力使手中狂刀快不可言,腾空一跃之后,下坠的身形突然又像风车似地一个轮转,他四平八稳地站定。
满右昀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后才恍然大悟:他顿悟了。
她这才跳起来鼓掌。“你练成了,你终于练成柴烈没教给你的这一招“起死回生”。”
刀回鞘,他拉她回树底下坐着。
“小满,我早就发现“同归于尽”的破绽,经过反覆揣摩,我终于明白必须在劲气消竭之后立刻续气回环再生冲劲的道理,否则我在对付的敌人的同时无法避开角度相差太大的另一波攻击。”他脸上满是自信和释然。“那天你提醒了我。”
“好哇!”她听明白了。“原来你早就顿悟了,竟然一直不告诉我,害我每天替你瞎操心,你可恶、可恶……”她边责备边练拳头。
“我想和你在这里多住几天。”
深情的目光阻止了她的动作。
“你再也不用去见柴烈了。”
“嗯。”
“接下来你是不是该为你父母报仇了?”
“嗯。”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一早就动身。”
她有点失望,脸立刻沉了下来。
“那么急啊?”
“我急着报仇,除了为完成多年来的心愿之外,还为了早日摆脱这种舔噬刀头之血的日子。对人性我已了解得十分透彻,厮混在江湖之中是一种悲哀,我早就憎恨刀头血的腥膻,早就想退出江湖了。”他低沉的嗓音中透着倦意。“我不标榜男儿气慨,更不敢自诩为英雄人物,我并不想逞血气之勇,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我也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平平凡凡、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我渴望做一个缠绵柔情的男人,在你走进我的生命之后。”
他停了下来,因为她在流泪。
“小满,”他拭着她不间断的泪。“我急着报仇还为了想早日与你成亲。”
“说到哪儿去了嘛。”她一羞便往他怀里钻去。
“你不愿意吗?”
她摇了摇头。“不是不愿意,是根本不需要等到那时候。你看,你本是孤儿,我在这里也算个孤女,我们早该相互扶持了。成亲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对我们来说可有可无。”
“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必要的,我要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不能让你这么不明不白地跟我过一辈子。”
“如果你很坚持的话,那就听你的吧。”
时代果然不同。她觉得他有点迂腐,不过他的深情仍然教她感动。
“婚礼上也许只有我们两个人,场面必然是很寒伧的,但总是经过正式的程序。”他描绘着属于他的幸福蓝图,十分执着。“小满,你介意吗?”
“不介意,”她知足地朝他甜甜一笑。“我又不是要嫁给场面,有什么可介意的?”
他拥紧了她,眼中散发着光采。“成亲之后,我们便隐姓埋名,在乡下种田,过着自给自足、与世无争的日子。”
“嗯。怎么过都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在他怀里她是如此幸福、满足,他们会一直相爱到老……因为有他,活在这个时代才有意义。
“卓大哥,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们失去彼此,我是说如果我先离开人世,或者你先,那么还活着的那个该如何自处?”
她的多愁善感又道中他的隐忧。
“小满,”他托住她的下颚,颤着声问:“若我先走了,你会怎么做?”
“随你走。”她温柔而坚定。“没有了你,我就算活着也不会快乐。你呢?”
“跟你一样。”
先前的惆怅因他的誓言而消逝。
“卓大哥,这附近可有河?”
“你想如何?”
“想你陪我去放纸船。”
“傻瓜,天这么冷,河上早结薄冰了。你想冻坏自己,不怕我心疼?”他拉她起身。“我们回屋里去吧,瞧,你的手好冰。”
私订终身之后,她更加享受他的细心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