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看着他悲伤的双眼,佳仪觉得对不起他。「对不起,我恐怕没有机会可以实践跟你的约定了。」她还记得他的伞,还有答应过要与他一同去逛街。
「你什么时候走?」艾伦吸了吸鼻子,蓝色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水光。
「等一会儿。」走到花丛后,佳仪拿出了预先藏好的行李。
「Sunny,让我送你到机场吧!」他哀悼着自己尚未开始,就已结束的初恋。
「可是……」佳仪想拒绝,却敌不过艾伦真挚的眼神。「好吧!」
她将手里的行李交给了艾伦,艾伦边伸手接,边抬起一手来拭去滑落的泪。
「你会再跟我联络吧?」他的眼里盈满了期盼。
不忍心拒绝,佳仪点了点头。
「学校这边怎么办?」艾伦走在她身边。
「我奶奶应该会帮我处理。」她也不确定。回到台湾之后,奶奶见到她的第一眼,应该会是错愕吧?
「Sunny,将来当我当上律师之后,一定会到台湾找你。」艾伦突然停下了脚步。
「当律师是你的愿望吧?」佳仪勉强地挤出笑容。
她从没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些什么。若不是认清了事实,她想,她仍是个活在象牙塔里的小女生,高中毕业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后……
应该是嫁给他吧?曾经,她认为他是真心地想要娶她。
「嗯,那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父亲的希望。」艾伦伸来一手想握住佳仪的手,无奈她却闪开了。
「那,你要好好加油喔!」她绽着过于灿烂的笑,化解了两人间尴尬的气氛。
情感若能递补,也就不会数人那么痛苦了。
这个清晨,她偷偷地离开了西雅图,迈开了她成长过程中的一大步——
第四章
坐在电脑断层室前供家属等待的长椅上,陆佳仪的视线落在交握于大腿上的双手,失神地想着方才医生对她所说的一席话——
「对不起,陆小姐,我发现你奶奶有严重的心律不整,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感冒的关系,但我建议最好作个全身检查,尤其是心脏。」
佳仪昂起头来深深一叹,五年了,从她离开西雅图回到台湾,至今已有五年。
这五年来,她拒绝与西雅图方面有任何的联系,甚至连每个月来台探望她一次的夏罡,也被她阻挡于门外。
她是刻意的想去忘怀一些事情,但或许因为过于刻意,反而不易忘怀那些往事,只要是夜深人静,她一人独处时,那些回忆便会如潮水般涌现。
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佳仪在走道上来来回回走着。
从回到台湾开始,她就与祖母相依为命,如果哪日祖母和父亲一样撒手西归,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生活下去。
走到窗前,她轻轻地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令她紧张,也似提醒着她人生的无常——
母亲改嫁、敬爱的人抢走了她父亲的妻子、她最爱的人欺骗了她……这难堪的一切狠狠地挖空了她的心,留下淌着血、至今仍无法愈合的伤口。
朝着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陆佳仪甩甩头,想甩开混乱的思绪,视线却无意间扫到医院对街的十字路口——
一个熟悉的背影从她眼前闪过,她的心蓦地一震。
同样的宽肩,挺拔、高挑的身形……
「怎么可能是他呢?」佳仪的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不得不承认,无论她多么努力的想忘了他,却始终办不到。
她对他的恋慕有多深,怨就有多深,要遗忘,恐怕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吧?
「可能是谁呀?」突来的声音打断了陆佳仪的思绪,一只纤白的手猛地搭上她的肩。
佳仪回过头来,睨了纤手的主人一眼。「没想到你真的到医院来陪我了。」
于纋是佳仪由西雅图返台后,第一个交到的好友,两人除了是高中同学之外,目前也是大学同学。
「当然了,我于纋怎可能信口开河呢?」说着,于纋贼兮兮地一笑,干脆将尖瘦的下颚抵在佳仪的肩上。「你方才说的他,是指谁呀?」
佳仪比她年长两岁,在学校里人缘极好,有许多学长追求,却从未传出恋情,这不仅令她好奇,更有许多学长们频频来向她打探消息。
「没有呀,我哪有自言自语。」佳仪一把推开于纋的脑袋,转身迳自往长椅走去。
于纋快手快脚地跟上她。「还说没有!」否定的太快,肯定有问题。
佳仪不理她,加快脚步,终于在长椅上坐下。「你呢?让你烦心的事,解决得如何了?」
几日前,于纋说在家里的安排下,她竟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个未婚夫。
想当然尔,一向活泼好玩的她,断然不可能接受。所以就请几位电子系学长帮忙,借了一些针孔摄影器材,打算对她未婚夫的办公室生活,来个全都录搜证,以达彻底拒婚的目的。
「唉,别说了。」于纋蹙眉一叹。「那些东西根本不灵光。」
装是装好了,但无论她如何调整,萤幕上所显示的,还是雾茫茫一片。
「照我说,你根本不用装那些。」因为能拍到的都只是表相,而看不见的内心世界,才是最可怕的。
跟着在椅子上坐下,于纋以双掌撑住下颚。「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现在说这些,不是太迟了吗?」
「我想你会听不下去。」佳仪睨了她一眼。
于纋抬眼与她对望。「你说得也对。」通常她一激动起来,总是听不进劝告。「算了、算了,不谈这些了,你奶奶还好吧?」
不是听说只是感冒而已吗?怎会一下子变成得住院进行全身检查呢?
「医生也还不确定,怕是心脏方面会有问题。」佳仪轻轻地蹙起眉。
「心脏?!」于纋的脸跟着皱了起来。「需要动刀吗?」很多心血管疾病的病患,多半免不了要动手术。
佳仪老实地摇摇头。「还不确定,得看医生如何说。」
「佳仪……」于纋伸来一手紧紧地握着她的。
佳仪拍拍她的手,勉强地挤出一抹笑。「我很好,你不用太担心我。」
「你觉得……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通知你母亲?」于纋听佳仪提过,她的母亲已改嫁,人在西雅图。
她想,万一老奶奶真的需要动手术,有个大人陪着佳仪一同处理事情,应该比较好吧?虽说佳仪还有个姑妈,但她的姑妈毕竟还得照顾自己的家庭。
「不了。」佳仪咬着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从她决定回到台湾的那刻起,就代表着与母亲彻底的划清了界线,所以,有关她陆家的事情,都已与母亲无关。
「但是……」于纋犹豫着该不该说。
「如果奶奶真的需要动手术,我会请假到医院陪她的。」佳仪坚决地说。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些。」于纋从椅子上站起,走了几步又踅了回来。 「心脏手术是很重大的手术,当然危险性也相对的高出许多,我只是希望有人能陪在你身边,至少可以提供一些意见。」
这几年,佳仪与老奶奶相依为命,所以手术若顺利还好,若万一有任何的闪失,她怕佳仪会承受不起痛失亲人的打击。
「……」佳仪沉默了,早先勉强挤出的笑容,已消失无踪。
她知道于纋说的是事实、虽然她并不在意有没有人陪在她身边,但万一奶奶真需要动手术,光是手术费,对她来说就是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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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闪烁的霓虹照亮了夜空,宣告着一日的忙碌已接近尾声,但一幢矗立在高价地段的办公大楼,总经理办公室里仍旧灯火通明。
坐在办公桌后宽大皮椅上的男子,不知在第几声的叹息后,疲惫地将背脊往椅背上靠,悠哉地把双腿抬放到桌上。
「唉,我上辈子一定是干了什么坏事,要不就是向你借钱没还,今生才得为你卖命。」
顾不得端坐在面前的夏罡,康竣将一双腿翘得老高,还边掏出香菸来。
可怜的他,从好友心爱的女人偷偷跑回台湾开始,就被派遣到这个小岛来开疆辟土,从事夏家的强项——金融服务。
夏罡微眯着眼瞥他一记。
与他的眸光交会,康竣凌空抛出一根香菸,再度抱怨:「我真搞不懂你,明明爱得半死,却委屈自己日夜相思,让爱人跑回台湾来定居,还一待就是五年。」
不仅害得彼此受苦,连他这个旁观者也连带受害,得时时刻刻派人盯紧陆佳仪,像在玩神秘的间谍游戏,若不是从事金融业已久,他还想干脆改行做徵信社算了。
「你这样连连抱怨,不就是想让我将你给调回西雅图去。」夏罡伸手接住康竣丢过来的菸,往嘴上一叼,却没打算点燃。
夏罡一语道中了他的心事,康竣尴尬地笑了两声。
「不愧是老朋友,你还真的猜中了我的心事。」吸了口菸,他缓缓地吐出烟圈。「不过,我这几年可是鞠躬尽瘁地帮你开发台湾市场喔!」目光闪着笑意,他顺手推出桌上一本商业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