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几个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而倪振东的脸上依然平静无波,恍如戴上了一副面具;而会议室里突然陷入一片沉默里,安静得诡异。
“工厂要不要关是企业的决定,和我个人的私事没有关系。”他淡如轻风地说。
倪振东的身世在倪氏一直是个隐密的话题,是个不能随便让人碰触的禁忌。
“王总经理,麻烦你代我送这几位出去了。”他吩咐道。
“倪振东,不管你现在是谁,你他XX的不过是个野种、是个私生子,一辈子见不着光的!你以为你为什么可以坐在这里,不过是他XX的交上了好运……”
在众人又惊又恐、不安的情绪中,朱硕被送了出去,他的大嗓门还一个劲地咒骂着,连走得老远都还能听到模糊的音浪。
倪振东露出了一抹笑容。好久没听到这些话了,久到他怀疑有人有胆子在他面前讲了。他甚至还有些欣赏朱硕,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敢讲出自己想讲的话。但他脸色随即一冷,幽暗的眼光远远地看向落地长窗外、一个没人能到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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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伶。”王浩伸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才看到她大小姐悠悠地回过神来。
“啊?”
“你最近心情很好?”王法打量了她半晌后,慢吞吞地说。
“啊!是吗?还不是老样子。”
可伶不自然地假装开始忙碌,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整理刚送来的鲜花。王浩的鼻子像一只猎犬一样,什么鸡皮蒜毛的事都闻的出来。
“是吗?”
“是啊!还能有什么不同,照吃、照喝、照睡,照样被我的工读生嘲笑。”
“你好像变漂亮了,现在也会唱歌,给我的白眼也比以前少。”
她嘿嘿干笑。“想不到你会怀念我给你的白眼,那我以后每天照三顿饭赏给你。”
“别、别、别,我比较喜欢你的黑眼珠。”
可伶埋头躲避王浩的目光,专心地做捧花。这捧花是婚礼新娘指定要的,她的手巧,不只花插的好,各种小东西都会做,所以客人都是一个介绍一个来的。
“可伶,你煮的咖哩饭真好吃。”王浩嘻皮笑脸地讨好着。
“少来!教你那么多次了,你还不会做。”王浩的转移话题,令可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我做的哪有你好吃,每次带回宿舍,一下子就被同学们分光了,我根本吃不到几碗。”
可伶好脾气地说:“好,今晚就做,明天你来拿吧!”
王浩发出一声欢呼,像小孩子一样地蹦蹦跳跳的。“可伶,你是最棒的女人。”
“你真狗腿!”
“你说说,现代哪还有女人像你这样具备各种传统美德,会持家、会烹饪,又善良又温良……现代女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没有一点女性娇柔。”他不满地道。
“你居然为了一锅咖哩饭就可以这么狗腿。”
“嘿嘿……如果你愿意再卤一锅肉,我可以更狗腿。”
可伶摇摇头。“你老骗吃骗喝的,你知不知道肉一斤要多少钱?你自己买几根芹菜啃吧!”
“我作牛作马的,你还不让我吃点好的,你知不知道要让马儿好,也得让马儿吃草。”他愤慨地道。
“说的好,那地上一堆叶子,你慢慢地享受吧,好马!”
王浩开始哇哇大叫,可传好笑地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就这样嬉嬉闹闹地快到了晚上十点的时候,王浩收拾一下东西说:“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小心点。”
“我知道。”
王浩挥手离开后,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看来也不会有客人来了,可伶一人静静地发呆,脑海里再一次闪过一个人影。
他……在哪里?还会再看到他吗?她拿起纸黏土,按照自己的记忆慢慢地捏出一个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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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振东一路坐车从台南回来,到达台北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晚上的食物吃了什么,他一点也记不起来,只知道那味道一点都不吸弓他,他现在是又饿又疲倦。
行经台北市区时,他心里蓦地一动,想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一个莫名让他牵动的温柔眼睛。他摇头试国挥去那形像,第几天了、第几次了?真的太可笑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一个平凡到让人不会想看第二眼的女人,居然毫无预警、没有宣告地就占据了他的思绪、常常在不期然间地跑出来打扰他一下。
行经公司时,蓦地看到路上一间精巧的花店,店里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熟悉得让他心头一跳。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下车就好了。”倪振东低声吩咐着司机老刘。
他跨下车门,一路走过去,看到那灯亮着时,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渴望看到她;想不到她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距离里。他一连出差三天,到日本一趟后,刚下飞机就到台南处理事情。一回到台北,他就想到她。
已经十一点多了,这里是办公大楼区,很多店面都关门了,就只有“绿野仙踪”仍亮着灯。透过玻璃门,听见店里放着英语老歌,可伶轻哼着歌在柜台上忙碌着。她的长发绾起,露出白皙的颈子,微低着头,睫毛垂着,形成一个美好的阴影,看来既女性化又娇弱,他又感到胸臆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温暖。
从透明玻璃窗内看到她低着头专心地捏着手上的纸黏土,他想也不想地一脚跨进来,屏息地等着那苗条的身影抬起头,让他再一次好好地看看她。
像心电感应似的,她一抬头,接触到倪振东的目光,身体一震。“啊……是你……”
满意地看到和记忆里一样清澈的眼睛,此刻它正惊讶地圆睁着,弹性的黑色上衣和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她苗条、美好的身材。她好娇小,头只到他的肩膀;弯弯的眉毛、温柔的眼睛、秀气的鼻子、白皙的脸庞,很平凡的一张脸,平凡到在路上随便抓都有一大把。老实讲,她真的称不上漂亮,充其量算清秀而已。但是,他就是挪不开眼睛不看她。
她脸上一红,胡乱地拿东西遮住了桌上的纸黏土。她这样惊吓的行为反而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她面前,两手放在桌上,欺身向她,一对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是我,被你偷吻的那个人。”他慢慢地勾起一抹笑容。
可伶紧张地看着他。他压迫人的气势,让人快喘不过气,她几乎贴着墙,被囚在这个小空间里。
“胡……胡说……明……明明是……是你……”她期期艾艾地开口。
他脸色一敛,严肃的脸上尽显威严,可伶马上噤声,紧张得双手互绞着,然后哭丧着脸说:“好吧!是我。”
倪振东几乎忍不住笑出来,看来这小女生显然没有孟老夫子所说的“威武不能屈”的勇气。他把视线挪向桌上,她飞快地要扑上,他却眼明手快地用一手挡住她的肩膀,一手迅速地拿起桌上的纸黏土,彼此的肌肤相碰,又是让彼此一震。
他莫测高深地看着她,她的唇轻颤着。“还……还我……”
那是一个有着严肃面容的小玩偶,神情和五官都酷似倪振东。
她细声细气地开口。“那……那是我做好玩的……不是……和你无关……”
听来像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描越黑!
“是吗?看起来和我很像。”观察手上的黏土,做工很细致,眉宇栩栩如生。
“我自己随便乱做的,因为你的五官很有特色,我想……做起来一定很适合……”
“你做的很好,做好的时候给我一个吧!”
可伶胡乱的点头。“好……好……”
那炙人的目光终于稍稍离开了她一下,漫不经心地打量摆在各处的植物盆栽后,他的目光被吸引住了。这里的每样东西都精巧得让人赞叹。
他的目光停在一个花盆上,花盆是用纸黏土捏的,一只小白兔看向前方的小洼地,洼地上种着小麦草;另一个花盆,是一个农夫笑呵呵地怀中抱着种着不知名的小草,看来很像收获丰富的稻米。他不禁为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的巧意忍俊不禁。
店里仍是宁静、温馨,流泄着动人的音乐,还有各种花味,时间在这里变得缓慢了。
看着桌上的名片,他抬头。“你是郝可伶?”
“嗯,我就是。”她紧张得无意识地用手指画着桌沿。“你……你是?”
“倪振东。”他说。“这么晚了,还没有关门?”
“打算要关门了。”
她递给他一杯茶,是酸酸甜甜的桔子茶,他慢慢地啜了一口,茶味芳香不甜,又酸得恰到好处,他精神一振。
可伶将账本收好,开始整理东西、准备关门。她先将店外的招牌搬进来,店里的花要加水的加水,要冷藏的冷藏好,动作利落又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