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了。」他连退数步,仿若避她唯恐不及。
可恶!一样烫手,这到底是怎么着?是他有问题,还是她?
「你饿了干嘛甩开我的手?」被他给握住手,她吭都没吭一声耶,他居然敢甩开她,而且还这么用力。
「快点下船了。」他压根儿不睬她,径自走到甲板上,同船夫说了几句话。
瞪着他的背影,她极恼地扁起嘴,再低头睇着自个儿的手。
方才,他好似碰着她的手了,而且一碰便立即甩开……
什么嘛,莫名其妙!
第六章
「唐爷,一路好走。」
阮弃悠真是了得!就连一个多月前,为了一匹布上门找碴的唐爷都教他给收得服服帖帖,甚至再三上门找他闲聊,而他非但不拒绝,甚至还同他热络攀谈,当然,这其中不乏令人作呕的恭维,真是好生佩服!
「白公子!好一段时日没见着你了,今儿个上门肯定是为了市舶使府上的咏诗宴,特地要找块漂亮的布匹,是不?」
「哎呀,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你怎会知道我是为了上咏诗宴,才特地来买布匹的?」
「我有心眼啊。」
她怀疑他根本有鬼眼,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人,要不然他为何老是猜得到这些事?
坐在柜台旁的傅摇光,一双漂亮的美眸直瞪着阮弃悠来来去去,看着他热络的张罗、与人攀谈,看着他满溢笑意的俊颜,看着他一会儿踏进后院,一会儿又走到誧子前头与人闲聊。
他忙得像是勤劳的伙计,而她则是压榨伙计的坏心老板,只会端坐在一旁,等着他挣进大把大把的银两。
他确实令她大开眼界,教她不由自主地盯着他。
为何盯着他?
自然是因为他太过诡异了,教她不自觉地盯着他瞧。
尽管他以往在杭州待了一段不算短的时日,大抵也在这儿交了不少友人,但不见得每个上门的客人,他都识得吧?既然不识得,他又怎么喊得出名字,又猜得出对方的来意?
他有神通吗?真是太神奇了!至今还未见他猜错呢,可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他到底是从哪儿打探来的?
改日有空,非要问问他不可。
不过……
傅摇光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再将眸光定在他身上。
已经晌午了,她都已经用过午膳,他还没呢,难道他压根儿不饿?
不过是个寻常客人罢了,交给伙计应付不就得了?何苦让自个儿忙得连午膳都没用。
一张脸从早笑到晚,他的脸都不会僵吗?
一天到晚说着谄媚逢迎的话,难道他一点都不想吐吗?
她真是服了他,她是怎么也无法学到这一点的,再说他也不肯教她。
哼!不过她也不希罕这种法子。
做生意嘛,只要傅记布坊开门,客人便会自动上门,哪里需要他这般招呼?他把自个儿弄得这般忙,岂不是显得她很闲?
啐!他八成是想凸显她只是个会吃白食的掌柜。
打从上回游湖至今,他见着她几乎无话可说,当然,她不是希冀他能对自个儿说什么好听的恭维话,或是再展毒舌挖苦她什么,只是觉得不爱这种生疏的感觉。
虽然他们之间原本就不亲近,但也不需要搞得这般生疏吧?倘若她哪儿做得不好,他直说不就得了?何必老是端着一张冷到快要结冻的臭脸对着她,她还比较习惯他大声咆哮的模样呢。
现下的他仿若在隐忍着什么,而不对她动怒。
究竟有什么事可以教他忍住,不对她发动毒舌攻势呢?
是爹同他说了什么,还是他心里在胡想些什么?
他这回在杭州待了这么久,难道爹真要留他在这儿吗?他若接管这儿,那她要上哪儿去?
说不准真是如此,往后都由他接手,所以他压根儿不需要再骂她什么,也不需要她管事了……然而,爹真会这么做吗?爹会信任他胜过她吗?到底谁才是爹的骨肉啊?
他该不会真如外头谣传,真是爹在外的私生子呢?
「我出去一会儿。」
她兀自发楞,一听见他的声音,蓦地抬眼。
「你要上哪儿?你不是还没用午膳吗?」她绝对不是担心他,只是很怕他到外头说傅府亏待他。
「与人有约。」
「谁?」
听她这么一问,他不禁挑眉看着她。
「你说!是不是要去与人谈生意?」肯定是,要不然他为何不说?「我也要去!」
不过是谈笔生意罢了,她也行啊,只要给她机会,好歹她也是个掌柜,总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他吧?
这么一来,她岂不是成了傀儡掌柜?
「那种地方,你不方便。」他冷声说道。
「怎么会不方便?」她不禁发噱。
真是笑话!不过是谈生意罢了,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
「尽管近来风气开放不少,但也鲜少听闻姑娘家出门与人谈生意。」阮弃悠瞥了她一眼,随即又别开眼,好似多瞧一眼,都觉得生厌。
「既是鲜少,仍表示有。」她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我那两个姐姐还不是成天在外头拋头露面,怎么就不见你说说她们?」
自从几年前爹把织造厂和绣坊交给姐姐们后,什么样的大小生意还不是由她们自个儿与人接洽、谈妥的?
他还说什么鲜少,她家里就有两个!
姐姐们也是他一手调数出来的弟子,他居然放任她们在外头与人接洽生意,却不准她涉入,会不会太大小眼了?难道,她真是这般教他厌恶?
「那是因为你和她们不同。」他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口气。
大小姐和二小姐谈起生意都有几分强势;以大小姐来说,她的性子外放果断、威态万千,敢在她面前这次的人不多;以二小姐而言,她的性子刚毅不阿、是非分明,谈起生意威凛不可欺……上述几点,她身上没有半点。
不是他看扁她,而是她刁蛮任性、恣意妄为,脑袋里头没有任何算计,压根儿不适合同人谈生意。
再者,两位千金大抵都是请对方到府谈生意,不似他这般邀对方上妓馆。上那等烟花之地,怎能带她一道去?况且方爷性好渔色,若是见着她……倘若可以,他不想节外生枝。
「哪里不同?」她逼问他。
混蛋!真是把她瞧得太扁了,为何姐姐们能,她就不能?
她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姐姐们?好歹也让她到外头试试,倘若真是不行,再瞧瞧该怎么办才好,哪能这样就随便地判了她死刑?
这未免对她太过不公,倘若不让她试试,她当然永远都不会。
「你……」睇着她绝不妥协的神情,他不禁在心里又暗叹了几声。
看来,若不带她出门一趟,她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说不准还会跟在他身后不放,与其被她跟出问题,倒不如……
「如何?」他要是说不,她就要他好看。她是主子耶,她都开口要求了,他岂能说不?
阮弃悠无奈地挑起浓眉,对一旁的伙计招了招手,凑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随即便打发他走。
傅摇光不禁微蹙起眉。
「你同他说了什么?」他好大的胆子,居然当着她的面咬起耳朵,压根儿没将她这个主子看在眼里。
「没说什么,只是要他去同方爷说一声,说你要去拜访他,顺便换个地方。」他边说边往外走,压根儿不管她有没有跟上。
「方爷?谁是方爷?为何我拜访他,还得换个地方?再者,我又不是要拜访他,我不过是要同他谈生意罢了,你怎么说是我要拜访他?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好歹也先同我说一声啊。」她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问个没完。
阮弃悠置若罔闻,黑眸直视着外头,仿若当她不存在。
她居然连方爷是谁都不知道?那她凭什么说要同他谈生意?连对方的底细都不清楚,生意还要不要谈?
他怎会教出这般不成材的弟子?真是丢尽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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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三伏时节,入夏的天候带了点湿粘暑气,迎面而来的风是微温的,吹拂在脸上非但不觉凉意,更容易催汗。
画舫的舱房里挤满了一干庸脂俗粉,空气中飘着廉价的脂粉气味,更教她难受得想要作呕。
这就叫作谈生意?这算是哪门子的生意?
邀方老爷子上傅家的画舫,他竟带着一干看起来不太正经的女人当陪客,一干人就窝在这小小的舱房里,里头热得仿若闷笼一般,还没开口便淌了一身汗,生意怎么谈得下去?
阮弃悠没事换什么地方作啥,这岂不是糟蹋了画舫?待会儿那干莺莺燕燕要是流了一地的水粉,她岂不是还要命船夫彻底从头打扫一遍?这不是在糟蹋画舫、糟蹋人吗?
她冷眼瞅着一干女子巴住老态龙钟的方老爷子,直觉得一股酸意逼到喉头,教她想吐,但碍于情势,她不得不强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