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年前 春天
杜希晴按下电铃,很有耐心的等候。
「妳来了。」三分钟过后,裴宇澔带着浓浓的鼻音,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穿着一件T恤和短裤来应门──
或者应该说是四角内裤。
「还烧得很严重吗?」希晴带上门,一点都不意外自己见到的混乱场面。她放下包包,开始从门口收拾起他曾穿过的衣服、牛仔裤。
「不知道,」他重重的倒向柔软的单人床,声音闷闷的从棉被中传出来,「我睡到刚刚。」
「这次的流行性感冒很严重。」希晴不着痕迹地蹙眉,瞪着眼前黑色的性感内衣,随手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反正正主都忘记穿走,把它丢了,应该也没人会发现。
「或许吧!」他呻吟,拉起棉被盖住自己的头,「我觉得我快死了。」很自怨自艾的。
「药吃了吗?」她将一大堆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眼尖地从中挑出一件薄如蝉翼的性感小裤裤。
再丢!
有没有搞错啊!她忍不住思忖,连内裤都可以忘了穿走?
「还没。」
希晴挑挑眉,从袋子里取出食材,准备煮粥。
裴宇澔是一个很挑剔的男人,平常就很会挑三拣四,尤其生病的时候,裴大少爷难伺候的程度更是可以媲美古时候的皇帝。
例如:清淡的白稀饭他不吃,只吃有大骨汤熬过的咸粥;一顿饭没有肉不吃,鱼不算喔!人家他裴少爷不吃海鲜的。不过,现捞上来的新鲜渔货,他「勉强」可以接受。
总而言之,他就是那种很有天生少爷命的男人。
「没吃药怎么会退烧?」希晴挽起袖子,认命地开始洗手做羹汤。
裴宇澔住的是一间约莫十多坪大的小套房,依一个单独北上念书的大学生来说算得上是豪华了,家具、冷气、冰箱、厨房……一切俱全,和其它人那种两三个同学共租的形况简直好上太多。
所以也才能肆无忌惮,动不动就带着不同的女人回来过夜,希晴突然咬牙切齿地这么想。
裴宇澔没有回答,应该是睡着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他安静的睡颜,淡淡的笑隐隐的在她的唇边绽开。
对他而言,她杜希晴是特例──一个不管他心情好不好,随时都可以在他身边出现的女人──没有所谓的赏味期限,不会过期、不会坏掉,可以放很久很久,好像塞了一堆防腐剂的那种。
因为,她是他最好的朋友。
而她,也心甘情愿退守在这一条界限的后方,将她喜欢他的心情细细地埋藏在最深处。
这是能待在他身旁唯一不会变质的方式。
煮粥需要一些时间,她趁这个空档简单地将他的猪窝打扫干净,衣服洗干净晾好。
她自己也知道,对他而言,她简直算是个免费又任劳任怨的台籍女佣。
「宇澔,」希晴掀开被,确定他还有在呼吸后,才安心的说:「稀饭煮好了我放在炉子上;药和开水也放在旁边,不过,你要吃完粥后才能吃药。」
「几点了?」睁开黑眸,看见干净整齐的房间,他笑嘻嘻将她扯到床边抱住她,「就知道找妳来是对的,每次妳一来,我房间就变得干干净净。」
用粗蛮掩饰自己的脸红心跳,希晴用力地推开他,狠狠白了他一眼。「钟点费我会先记着,到时,一分一毛都跟你算得清清楚楚。」
裴宇澔对她的威胁压根不为所动,仍是一脸的笑意。「六点了,我睡了这么久。」他看看表。
「我打工要迟到了,稀饭和药记得吃。」她起身道别,不忘殷殷叮咛,关心他的意味溢于言表。
「又要打工,妳这样不会太累吗?」他咕哝,再次窝回温暖的被窝。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命,吃饱睡、睡饱吃,闲闲没事就把马子?」她冷哼。
「我怎么觉得妳的形容比较像种猪?」他顺口问。
「本来就没差别啊!」希晴已背起包包准备闪人,再不走她铁定迟到。
「晴晴,妳七点记得打电话给我。」他叫住她。
「干嘛?」
「柯教授的报告我还没交,明天是最后一天了。」棉被里传来擤鼻子的声音。
「好。」她就像个认命的老妈子般的应道。
「谢了,门顺便帮我锁上,」他喃喃自语,「我可不希望睡到一半,有小偷光顾。」
「知道啦~~」干嘛像个碎碎念的老太婆一样。
门在关起的剎那间又打开了,希晴用最快的速度从他的桌上一把抄走一个蓝色的活页夹,塞入自己的包包中。
裴宇澔之所以没发觉,是因为他正很努力的想找个最舒服的姿势以沉入梦乡。
凌晨两点半,房门外隐隐约约的光线及声响惊醒了沉睡中的童瑄,她拢拢长发,一脸惺忪的靠在门边。「希晴,妳还没睡喔?」
「嗯──在赶一个报告,」希晴仰首望着她,「吵醒妳了?」
童瑄困倦地抱着可爱的抱枕,蜷曲在沙发上。「妳会有什么作业没交的吗?」她想不透。
希晴是她们这群死党中最用功的一个,熬夜赶工一向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不是我的。」摘下眼镜,希晴按按酸涩的眼。
「该不会是……裴大少的吧?」童瑄忍不住瞄瞄她。
「嗯!」不否认,有些事是心照不宣的。
「他有时间把美眉,却没时间交报告?」童瑄问话的口气有点酸。
「他发烧了,我想让他多休息。」希晴说得轻描淡写,转身为自己泡了杯咖啡。
童瑄抿抿唇,没接话。
她、希晴、宇澔及大肥,四人是交情好到不行的霹雳无敌铁四角,也因为这样,童瑄了解裴宇澔,更了解杜希晴。
裴宇澔是个好朋友、好兄弟,但绝不是个好情人,至少对希晴而言,不是最佳人选。
「希晴,妳不是十一点才下班?这样妳身体受得了吗?」童瑄关心的问。
「可以呀!」她微笑,「三年来,我不是都这样过了吗?」
「希晴,」童瑄懒洋洋地将自己的身体「挂」在沙发上,「妳有没有想过和宇澔说清楚啊?」像这样搞暧昧会不会太累啊?
「说什么?」希晴走过来枕在她的大腿上,「有什么好说的?」
「说妳喜欢他啊!」
「不要。」希晴啜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懂。
「我们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不希望有一天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万一说穿后,宇澔不接受她……
「可是我觉得对宇澔来说,妳应该和其它女孩子不同吧?」童瑄其实是有点感觉的。
「不……不同吗?」双手环着暖进心底的马克杯,希晴重复着童瑄刚才的话语。
「试试看嘛!六月就要毕业了,以后可没机会天天见面啰!」童瑄怂恿她。
「……还是不要。」希晴小小的心动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理智。
「妳真的很胆小耶!说不定裴宇澔也喜欢妳。」童瑄觉得不如将事情搬到台面上说清楚。
「不要。」她见识过裴宇澔拒绝其它女生的样子,那一脸为难的表情,她光是想象就会抓狂──她才不要被他那样的对待。
「不要就算了。」童瑄明白希晴的倔性子,当她不要的时候,说再多话也只是浪费口水。「妳春假的时候要回妳阿姨那里吗?」于是转移话题。
「应该不会,我不想向店长请假。」
「难得的连假,妳不出去走一走?」
「不了,反正也没特别想去的地方。」希晴伸伸懒腰,走到桌前继续奋斗,「童童,妳如果有节目就去玩,不用特别顾虑我。」
「嗯。」童瑄无力的应声。
希晴十三岁的时候,因一场车祸意外,父母双亡,这些年来都是由阿姨扶养长大,但毕竟他们自己家里也有三个小孩,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所以,在求学的时候,她总是能打工则打工,尽量避免造成阿姨家的负担。
想当然耳,在这样的环境背景,让她比一般同年的女孩来得独立坚强。
「童童,妳不是明天第一堂有课?妳还不去睡?」
「我要去睡了,」童瑄咕哝,「妳也早点睡喔!」
「嗯。」
童瑄望了又兀自埋首打报告的希晴一眼,慢吞吞地走回房里。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耶?你的报告已经交了?」大肥瞪大眼,忍不住惊讶的发出声响,「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裴宇澔耸耸肩,「当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向柯教授认错的时候,他却跟我说已经OK了。」
大肥恶狠狠的瞇起眼睛,看着眼前那张显得春风得意的俊颜。「是不是只要人长得帅,做起事来就可以不劳而获?」
裴宇澔嘿嘿两声,对这样的歪理不予置评。
大肥重重地用鼻子喷气,咬牙切齿地开口问:「那不就好险我没听你的话,没傻傻的陪你同甘共苦,要不然,现在岂不是就只剩我一个人没交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