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风尘仆仆地赶了许久的路,她终於在黄沙飞扬中见到了人影。
秦晤言夹紧马腹,策马狂奔,很快地便掠过无数回兵,直驱前方领队的头头。
在被众人包围之前,她已一跃而起,避离无数大刀,施展轻功,纵身跃向淳儿烈。
突如其来的混乱,本让淳儿烈欲将剑刺向来人,然而,在千钧一发之际,却因那熟悉纤细的身形而快速将剑收了回来。
他大声吓阻周遭欲群起而攻的属下。「是晤言!」
中气十足的声响,止住了所有欲动的士兵,一眨眼,晤言已巧笑倩兮地落在淳儿烈的马上。「哥哥好眼力!」
「我们好歹是青梅竹马。还有,下次别这么玩了,小心把命玩掉。」淳儿烈苦笑道。
「知道了。哥哥若真当我是妹妹,那就让我回回纥帮你吧!」
淳儿烈看著眼前的绝美容颜,开口问道:「你真的舍得离开晤歌,和我一起回去回纥?」
「虽然我不是姊姊,但,至少我可以成为你的左右手,不是吗?」秦晤言开怀地笑道,但眸中却闪过一抹悲伤。
淳儿烈捕捉到晤言眼中的神色,心里有了个底。「我想,中原你该是待不下去了,我带你走吧!」
「不是待不下去,而是中原有姊姊就够了,我要去另一处地方努力。」秦晤言不甘示弱地辩解道。
「晤言,认识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晤歌,自己离开呢?我不逼你告诉我实情,只是要你知道,在我面前,你毋须伪装坚强。」
秦晤雷心中一阵紧揪,热泪袭上眼眶,鼻头顿时一酸。什么时候起,她竟变得这么脆弱?从前的她分明是个冷静、冷情,像男儿一般志在四方,不将小情小爱放
在眼里的人;而今,竟因为一句话,而有热泪盈眶的感觉。
「淳儿烈,真好。我毋须言语,你就能了解我的心意。看来,以後我不会活得太辛苦。不过,拥有我这帮手,你一定不会後悔的。」秦晤言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然而,在烈日当头的大漠中,淳儿烈突然打了个哆嗉,全身泛起一阵凉意。
大漠突地刮起了一阵风,卷起了滚滚黄沙,似乎预告著风暴将起。
沙叱利全身散发著令人退避三舍的强烈怒气。整张脸依旧邪美、依旧面无表情,但,其实他全身上下都充塞著怒气,那饱涨的怒意,仿佛随时都要挣脱身体的束缚,爆裂开来。
还没爆裂之前,那蓄势待发的强劲气流已让周遭的人不敢靠近,要真让它进射出来,那还了得?
因此,众人是有多远避多远。
沙叱利完全无视於众人刻意与他隔开的距离,他兀自陷入一种混杂著焦虑、气愤、紧张与失落的情绪里。
她怎么可以趁他出外执行任务时离开?怎么可以在他爱上她之後,不留只字片语、毫不留恋地离开他?
他愤恨地将手里握著的银制酒杯往墙上用力一掷,浑厚强劲的力道,让酒杯硬生生地镶嵌在墙上,伴随四散的酒液,形成一幅骇人的场面。
周围早已退离至远处的人,仍不晃被这幕景象给震住了呼吸,因惊诧而大张的嘴,始终恢复不了原状。
很少……喔,不!是几乎没有人见过冷邪的沙叱利有过这种超乎理智的情绪反应。在他们眼中,沙叱利始终是个泰山崩於顶仍能对弈、饮酒,谈笑自若的人,而今竟会有这样失常的表现,实在很难令人相信。
大夥儿不禁也联想到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秦晤言。自从秦晤言消失之後,沙叱利的脾气就开始变差。而且,每天发了狂似的四处找寻秦晤言;回到庞府後,则又不断地喝酒……
难不成……
大夥儿兀自地揣测,并忍不住用眼神传递一些彼此心知肚明、恍然大悟的讯息。
沙叱利不在乎他们在臆度些什么,他只在乎一件事——秦晤言离开了。
如此突然、没有预警的离开了。
他只能在脑中搜寻一些片段的回忆,试图拼凑出一些导致她离去的蛛丝马迹。
最後一次见到秦晤言,是在庞世尊招待大使的宴会上。他还记得,宴会中,晤言绝丽的容颜上突然没了一丝血色,而且眼中进射出欲杀人的光芒,之後,为防她失言,他带著她离开了……
等等,始终皱著眉苦思的沙叱利,突然闪过了一幕情景——
大使言笑宴宴地说道:「听说当初秦业那个反贼,也是沙公予助您一臂之力,才能顺利铲除的……」
当时他听见大使这么说,并不特别想反驳,反正他早已习惯为庞世尊背罪,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但,似乎是从那时开始,晤言即浑身散发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气息。
秦业……
秦晤言……
秦?
是了!他怎么忽略了两人可能会有的关联?秦业一家惨遭满门抄斩,独留一双下落不明的女儿!
会这么巧吗?但,若这巧合能成立,那许多疑问就能迎刃而解了。
若果真如他所想,那么,晤言现在必定对他满怀恨意,且不愿意再见到他……一思及此,沙叱利的心便莫名一揪,浓厚的失落与思念,满满溢在胸腔。
这天大的误会要何时才能解得清?
不行,这儿他一刻也待不下去,该是他有所行动的时候了。
他拿出纸笔,将潜居在此多年所搜获的资料,包含庞世尊手下豢养的杀手组织名单,这些年来为他执行的任务等,一一条列在给皇上的飞鸽传书上,最後明白地表示,他再也不愿待在庞府半刻的心意。
这些年来,皇上总是要他稍安勿躁,好好牵制住庞世尊的行动,随时监控他的言行。就算有什么风吹草动,也断不能动手,因为庞世尊底下握有的兵权太过强大,若稍不谨慎,即可能酿成大祸,一旦内乱,外敌便容易入侵。
是以,尽管他手中握有一些对庞世尊不利的证据,却始终无法获得皇上颁布将之斩除的圣旨。他只能在暗中记下庞世尊的罪行,并且一步步铲除他的死士。
这也是为何他会长期留在这儿供其使唤的原因。
从前,他孑然一身,所以并不在乎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的心房被晤言完完全全地占领,他不能忍受没有她陪伴的日子。
这或许是人的通性,始终在一旁陪著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一旦分开来了,才知道爱得有多深。那样深刻的爱,一旦要强力抽离时,就像是被人在心头狠狠剜上一刀,令人痛彻心扉、鲜血淋漓。
他本以为自己对晤言只是喜欢而已,没想到,她离开了,也一并带走了他的魂魄……
当心感到剧烈疼痛的那刻,他幡然省悟。
原来,竟爱得那样深。
所以,他无法再待在庞府浪费时间了。
他,迫切地想见到晤言。
或许是天可怜见,也或许是皇上感受到他的急切,这次的回音来得特别快。
飙尘将军呈上的密函,加之他所提供的资料,庞世尊叛国的罪行已证据确凿,近日便将采取围捕行动。皇上要他先暗中打理好原本隶属於庞世尊掌管的军队,然後一举围捕庞世尊及其亲族朋党。
沙叱利的唇角浮上一朵笑。这一天终於到了,他已迫不及待要离开这儿,前去寻找他此生的最爱。
第十章
长安市上,人声鼎沸。权倾一时的庞世尊,因为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打入天牢,不久後即将行刑。
而皇上因为当初错判秦业,害其家眷上百口枉死,心悔之余,决定将庞世尊所有家眷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返回京城。另外,其下的杀手组织则一律处死,以正视听。
在庞世尊被押赴刑场的那一天,范飙尘带著晤歌,坐在犯人必经之途的客栈窗旁。长安城的民众为了争睹奸臣行刑的场面,早已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远远的,晤歌看见庞世尊瞠著蹒跚的步履、披头散发的,哪儿还有当初呼风唤雨的姿态?
「卸下官职,脱掉华服,他也不过是个迟暮的老人。」晤歌轻叹道。
范飘尘知她心中感伤,将她拉入怀中,给予安慰。
庞世尊发抖地左顾右盼,仍不放弃希望,企盼在最後一刻,有人可以救他脱险。
「沙叱利!我知道你没有被抓,救我!」
庞世尊颤抖地大声吼叫,眼见手下的人马几乎都成擒,被伏绑在他身後,却独独不见沙叱利!
「沙叱利,救我!』庞世尊已经失去理智,错乱地大喊。
「他到死还是没有悔悟。」晤歌轻轻叹息。
范飘尘冷冷笑道:「这种人死有余辜,还妄想有人救他。」
看来他到死都不知道沙叱利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对象。
突然间,晤歌发现范飘尘全身紧绷。她纳闷地拾起头,发现他的视线落在客栈的门口。
晤歌好奇地往下望去,在人声喧闹的大街上,她看见一个浑身散发邪美气息的男子恰好往楼上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