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愉的目光在她身上的粉蓝色套装打量,似乎在赌她敢不敢席地而坐。
“当然不会。”她不服气地昂起下巴,脱掉高跟鞋在他身边坐下。只穿着短裙的腿有点凉意,她的丝袜也有被租糙的地面勾破的危机,但她却从未感到如此自在,仿佛在他面前光着脚丫子,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很意外我会带你到这儿来?”他问。
“有一点。”她老实地回答,微笑令她颊生梨涡,“不过我一直很喜欢海,只要来到海边,就觉得心情好开朗,再大的烦恼都可以暂时抛开。”
“我也是。”他调转视线,望着天边的余晖。“我最近一次让自己真正放松、去欣赏夕阳西下的美景,是在几个月前的那次旅行。直到那时我才蓦然察觉,原来除了工作之外,人生还有更美好的事物值得我去欣赏、去把握。”
是她敏感,还是他真的话中有话?她偷偷地瞧了他一眼,但理智却制止她往下探究他真正的意思。
有好一会儿,他们不再交谈,开始享用着带来的餐点。看着沙滩上热闹的活动,直到夕阳完全落下,金色和紫红的彩霞映满整个天际。
“你父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殷馗?”用餐完毕之后,她将头搁在屈起的膝盖上,瞅着他问。
“我对他们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他一摊手,神情平淡地答道:“我只记得他们都是对工作很狂热的人,投注在工作上的时间比在我身上还多,我算是被保姆带大的”
噢!她咬咬嘴唇,不知怎的,她觉得他似乎刻意轻描淡写。
“但他们应该是爱你的。”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梭巡的目光看着他清亮的眸子。“他们工作那么努力,不也是为了你。”
“或许吧”他微耸宽肩。“显然他们的‘努力’没有为我带来任何好处。他们将所有的时间都投注在工作上,甚至连唯一的儿子都无暇多看一眼,我所受的教育和人生历程、甚至做人处事的道理都不是来自于他们的教导,而是另一个和我毫尤血缘关系的人。很怪异,是不是?”
她望着他紧绷的侧脸,注意到那压抑的唇角线条和干涩的语气在那一刹那间,她陡然能明白是什么样的力量塑造了现在的殷馗。因为突然间顿失双亲,让他很早便明白今后再无依估,一切只能靠自己。
这就解释了很多疑问。青年时期的殷馗虽然得到任川铭的器重,但一定会有许多人质疑他的能力,甚至认定他是靠任川铭的力量而发迹。那是多么沉重的压力啊?而他却选择冷静地承接这一切,做他认为必须做的事。
她终于明白他的情绪始终十分内敛的原因。多年的训练和商场闯荡,让他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将所有的感情都隐藏起来,以冷酷作为他的防卫盾牌。他靠自己的双手证明他有今天的地位绝非侥幸,或者是靠任何人的庇佑。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他不着痕迹地道:“你见过任川铭吗?”
她微侧着头想了一下。“算有吧。几个月前我在某个酒会上见过他,之后陆陆续续有过几次碰面的机会,但是并没有交谈。”
“那你对他印象如何?”
“我只远远的瞧见他,感觉他是个很有权势、非常精明的生意人。毕竟能打造出日东集团这么庞大的企业体,他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见他不说话,她回过头来看他。“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你对他的看法罢了。”他柔和地道,嘴角微往上弯。“有一天,我想带你去见见他。”
夏若曦轻颤了一下,她知道任川铭对殷馗的重要性。他的表情看来十分认真,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你经常带刚认识的女人去见你的干爹吗?”她故作轻松地问。
“唔,我可以假设这句问话里有吃醋的成分吗?”
他笑着握住她挥过来的拳头,作势要咬她。她扭动着想抽回手,他的手臂却由身后环了过来,将她整个纤巧的身子圈在他的怀抱里。
“别动,若曦。我想抱着你。”他低语,她身上的幽香飘进他的鼻端,混合着玫瑰和栀子花的味道,一如她的优雅和美丽。
她没有再挣动,只是柔顺地偎着他,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和属于他的男性气息。当他的嘴唇在她颊边轻轻拂过时,她感觉自己的心狂跳了起来。
“你今天和简嘉甫没有约?”他摩掌着她的手臂。
这个名字令她一震。她挣动着想离开他,他却没有松开怀抱。“你不必因为和我在一起而有罪恶感,若曦、你难道没听说他最近和任宛灵走得很近的事?”
她微微一僵。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这么告诉她了。“或许嘉甫是为了公事”
“什么公事,任宛灵并没有在日东集团拥有任何职位。她也从不插手她父亲的事业”他平静地指出事实。“任何男人和任宛灵在—起,都不可能是为了公事,若曦。”
她静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要你明白一个事实。”他扳过她的肩膀,俯下头来看她的眼睛。“听着,若曦,我并不想批评任何人,但男人会追求任宛灵是理所当然的。她的父亲富可敌国,能娶到她就等于得到日东集团这个嫁妆,不会有男人会放弃这个可以一步登天的机会,简嘉甫亦然。”
“我相信嘉甫不是那样的人。”她的辩白软弱无力。
“或许,但任宛灵一向能得到她想要的任何东西,包括男人。如果简嘉甫能获得任宛灵的青睐,你想他会笨到不懂得把握吗?”
有好半晌,夏若曦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再反驳。
殷馗紧盯着她的表情.在心里喃喃咒骂:该死的,简嘉甫这家伙有了夏若曦还去招惹别的女人,他到底把若曦当成什么了?
“我宁愿相信嘉甫不是那样的人,我信得过他,但还是谢谢你的警告。”她终于说道,轻轻挣开他的手。“不早了,我想回去了。”
有好一会儿,她以为他没有听到她的话,但他却突然起身。
“走吧。”他简单地道,随即率先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在回程的一路上,车内的气氛紧窒而沉闷,没有人试图打破沉静。直到车子的震动将她拉回神来,夏若曦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她的住处外。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低语道。
殷馗没有回答,径自拉开车门下车,随着她—起走进电梯。她没有问他还有什么事,只是凝视着楼层刍往上攀升,两人之间仍然一片静默。
出了电梯,她掏出钥匙,开了门,意识到殷馗仍然站在她身后。她回过头去看他,他的脸半隐在阴影之下,那对眼睛黑黝黝的,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的的发光。
“我令你感到困扰吗,若曦?”他嗓音低沉地出声。
她张开了嘴巴又闭上。是的,他的确令她感到困扰。每回只要他用这种眼神凝视她,总会令她的心乱成一团。
她垂下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在想,如果我还不令你讨厌的话,你会允许我和简嘉甫公平竞争。”
她惊跳了一下,抬起头瞪视着他。
“为什么?”她费力地移开目光,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你为什么想追求我,殷馗?”
“原因还不够明显吗?”他抬手轻抚她颊边的发丝。“因为你吸引我,在关岛的时候,我一直在计划回台湾之后该怎么继续追求你,结果你却一声不响偷偷溜走。当柜台人员告诉我你已经结账离开时,我差点没把整间饭店给拆了”
她想把脸转开,他却用手固定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如愿。
“你当时为什么离开,若曦?”他审视她的表情。“我要听实话。”
她怎能告诉他,因为他太霸气、太令人不容轻忽,她害怕自己会陷得太深,到头来却发现他只想要一段短暂的罗曼史罢了。等有一天他厌倦了,他会离开,那时她的心也会跟着死五
“你一定要追根究底吗?”她挣扎地呢喃。“我们只做朋友,难道不好?”
“我不想和你只做朋友,相信那也不是你想要的,如果你够诚实的话。”
“我……”她还来不及回答,他已经倾过身封住她的嘴唇。那个吻轻柔而细腻,不似上回的狂风暴雨,却依然深沉浓烈地令她浑身虚软。
当他离开她的唇时,她才发现自己竟轻轻发着抖。
“晚安,若曦。”他柔声道,然后安静地转身离开。
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之中,她才慢慢地合上门,将背靠在门板上,颤抖地轻吐出一口气。
第六章
“夏若曦那个男朋友啊,实在太好骗了。我随便跟他勾勾小指头,他居然就上勾了,真是个蠢蛋!”宛灵轻佻地道,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殷馗端着酒杯斜倚在吧台边,注视着任宛灵在他的沙发上坐下。只见她慢条斯理地啜着杯中的酒,似乎颇为她的作为感到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