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知道他女儿的倔性子,莫宁越是推三阻四,她就越是不甘心,越是非要说服他不可。
「好啊!那我们回家去吧!」
萧彤如天外飞来的言语让萧广成一呆,上一句是怎么牵到下一句的?怎么他竟听不明白?
「彤儿,妳在说些什么?」
萧彤理所当然地道:「每天让凌翼瞎缠,你都不知道我烦得要死!要不是为了游说莫大哥,我早就逃离风花雪月楼了!既然我不用继续在莫大哥身上花心思,那我还留在这儿干嘛?」
「胡闹!」
「才不胡闹!」
萧广成心知女儿一旦使起小性子,就是瞎搅蛮缠,说理根本说不通,于是改变策略动之以情。
「妳姨丈姨娘疼妳疼假的吗?妳把他们的心意当什么了?」
「姨丈姨娘再疼我,也不是我的亲爹亲娘,总不能说他们疼我,我就要在风花雪月楼留一辈子!」
「他们是把妳当媳妇疼……」
萧彤不耐地截口道:「爹,你怎么都听不明白啊?爹,我不喜欢凌翼,打心底不喜欢,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净死绝了,我还是不喜欢凌翼!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和他扯在一起?」
萧广成暗忖,他必须让她明白两家联姻对饮马山庄的重要性,这样她才会懂得他的苦心。
「彤儿,妳听我说……」
萧彤却站起身,闷闷地道:「爹,不要让我觉得你把我当作货物,这种感觉我很不喜欢。」
她的指控太严厉,让萧广成不由得一怔。
「不管把我嫁给凌翼有多少好处,请你先想想女儿的终身幸福,除了家世,凌翼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嫁?」
论武功,萧广成阅人无数,当然知道凌翼比起女儿还远远不及;论人品,他顶多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公子哥儿;论涵养,他虽是读过书识得字,文采却远远谈不上笔下生风、风流跌宕……
左思右想,凌翼本身确实没什么足以吸引女人的特质,实在也难怪彤儿不喜欢他,只是……风花雪月楼的财势……
萧广成心头一凛,他真将女儿当成了货物吗?
「我想不出来,也许你也想不出来,如果你要把我嫁给一堆钱,我倒不如四海为家还来得快活些。」
萧彤走到房门口,背对着他,语气突转冷肃,显得无比认真。
「爹,你最好相信我不是说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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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杀了你的!」
莫宁和萧彤过从甚密的消息,当然也传到凌重勤耳中,而凌翼种种酸气冲天的反应,他也全看在眼里,所以他召来莫宁。
他见莫宁的地方并不是大厅,而是他卧室外的偏厅,算来是他最私密的会客之处了!
莫宁当然知道这一点。小时候,如果偏厅里有客人,这客人必定极为重要,绝不可有半点失礼不敬。
正因他知道,所以他不解,凌重勤为什么要在这里见他?
而他的开场白更令莫宁惊讶,凌重勤想杀他是正常,一张床上不会睡两种人,他和周荟仪一样,都会选择用最简单的方式,除掉妨碍他们利益的障碍。而他正是他们去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再说,连凌重勤的爱妾独子双双失踪,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一个无足轻重的武师凭空消失,当然更不会有人过问。
但是他的喃喃自语却让莫宁颇为疑惑,凌重勤并不打算杀他,但是,为什么?
凌重勤负手在厅中踱方步,苦恼地道:「我应该杀了你的,太多人想杀你了,你知道吗?」
莫宁依然不作响应,但他想得出来,周荟仪必然想杀他,凌翼更想杀他,萧广成大概也想杀他,想来他还真是人见人憎。
「但是我不想杀你。」
这是他早已得到的结论,莫宁并不意外。但他好奇起来,尽管凌重勤与自己有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但十八年的时空距离早已改变自己所熟知的一切,他自认自己并不了解凌重勤。
凌重勤吐了口长气道:「如果你死了,不,只要你有半点闪失,彤儿必然把这笔帐算在凌家头上,当然就不肯顺从长辈的安排,我们所有的盘算就要落空,所以我不主张杀你。」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莫宁当然明白他没说出口的想法,有父母私奔的榜样在眼前,萧彤当然不会乖顺地接受她不想要的丈夫,离家出走对她而言并不是不可能的作法。
即使两家长辈能把她逼上凌家的花轿,难道他们还能逼她与凌翼洞房、逼她为凌翼生子嗣?她的武功高出凌翼太多,如果她不肯,凌翼很难碰到她一根头发,这才是凌重勤不敢太强硬的理由吧!
只是莫宁心里颇觉奇怪,凌重动向来希望孩子能够成为武林高手,他年幼时,周荟仪督促他习武也十分严格,但他们却将凌翼调教成这么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脓包,差别也未免太大。
他哪知道周荟仪始终拋不开他当年的「诅咒」,生怕教好了儿子,将来儿子会对她不利,所以对凌翼十分放纵。
「但是,彤儿喜欢与你在一起,这样下去,对我们的计画也有不利,我不能不做处理。」
莫宁沉默着,今天他来,本来就只能任凭凌重勤发落,既然他一条小命安全无虞,他也想看看凌重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
「毕竟除了我以外,想杀你的人太多!」
凌重勤一再提到想杀他的人很多,显然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而他却独排众议坚持不杀他……
这只是因为凌家不愿对萧彤逼迫太甚吗?莫宁不以为然,萧彤终究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娃,凌重勤可是商场上打滚多年的老狐狸,不可能搞不定她,必然还有其它原因让凌重勤想留他性命。
「但我不想杀你,也不许任何人伤害你,」凌重勤深深地凝视着他。「因为你像极了一个人。」
莫宁愕然抬眼看他,他知道自己五官、轮廓都长得像母亲,难道十八年后,凌重勤还记着母亲?
「你说你家世居扬州?」
凌重勤确实在他身上找到何新雨的影子。这很难解释,何新雨是女子,莫宁是男人,但是自从见到莫宁与萧彤比试之后,他看着莫宁时,总不由得想到何新雨,以及他的大儿子凌飞。
他不知道他们母子是否犹在人间,但何新雨仍有些亲族,或许他与失踪多年的爱妾存有些许关联。
只不过,何新雨是苏州人,她娘家本是苏州望族,因为家道中落,负债累累,才逼不得已将她卖入青楼。
「是。」
莫宁若真是扬州人,就和何新雨扯不上关系了!
凌重勤怅然若失,但仍不肯死心地追问道:「但我留意听你说话,却听不出扬州口音。」
莫宁早就准备好解释:「在下幼失怙恃,随师父四海为家,其实对扬州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凌重勤叹了口气道:「你果然和她没有关系。」
他渴望得到何新雨的消息,就算她和男人跑了都好,只要让他知道她和飞儿如今身在何方。
莫宁试探地问道:「她?」
他知道他不应该追问,以他的身分和处境,他都不该试图探问凌重勤的隐私,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
凌重勤深深地看他一眼,又叹口气道:「我曾有一名小妾,你的眉宇之间和她有几分相似。」
莫宁心头一震,凌重勤迎进门的如夫人,自始至终只有母亲一人。
凌重勤并没有忘记娘!
这个认知突然劈入莫宁脑海之中,让他一时心头大乱。
「可是她失踪了!和我的大儿子一起失踪,我虽曾动用大批人力物力搜寻,却仍找不到他们母子的下落。」
他的母亲,陈尸在冰冷的太湖湖底。
莫宁脸色一黯,仇恨之火再度熊熊燃起,娘固然是死在周荟仪的手中,但他们最需要保护时,凌重勤人在哪里?
莫宁不发一言,继续听着凌重勤叨叨说着,这些话可能在凌重动心里埋藏已久,他只是要找个安全的倾吐对象发泄一下。
「我失去一个儿子,所以我加倍疼爱另一个儿子,翼儿……我知道他有很多不是,但他却是我唯一的儿子了……」
莫宁越听越觉得纳闷,凌重勤到底想要说什么?
「翼儿很喜欢彤儿,真心诚意地喜欢,可是彤儿却喜欢你……所有的人都希望我杀你,但我却不想你死……」
凌重勤的话彷佛一声轰然巨响,炸得他方寸大乱!萧彤喜欢他?他知道自己一直不愿正视与萧彤之间的关系,他对她有太多厘不清的思绪,盘根错节,以致难以解析。
凌重勤摇摇头,吁了口长气继续道:「我不想你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你离开风花雪月楼,但我又不想放你走,因为你长得像她,虽然只是凑巧像了,但我看着你,心里就有几分安慰……」
莫宁压下心烦意乱,现在没有太多余暇让他深思,恭敬地低着头,他能感受到凌重勤热切的眼光,彷佛想从他身上找到何新雨的影子,只是他目不斜视,气息也不曾混乱,静待凌重勤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