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朋友的调侃,龚歆慈只能认栽,谁教自己恍神在先。
「只是想起一点往事。」
「关于卤鸡腿?」何品文挑眉。「我所知的妳对吃并不执着。」
「是以前邻居家的小男孩。」老朋友就是这一点不好,太了解她了。「他吃东西的样子就像一只小狗,一边吃,眼睛还会一边溜啊转地看向四处,生怕有人突然将他眼前的食物抢走一样,防备得很。」
「哦?」何口叩文听出兴趣,倾身向她。「那男孩多大?」
龚歆慈螓首偏向右,想了想。「大概小我四岁吧,我不太确定,都忘了呢!」
「都忘记的事怎么会想起来?」何品文尖锐的反问,问得他对面的大学同学蹙起黛眉。
「你想说什么?」有预感,她的老友今天找她一起用餐不会有好事。
「龚伯伯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能劝妳回家看他老人家。」他开门见山道。
「……你破坏我用餐的好心情了,品文。」
「这么多年过去,妳还是不愿意原谅龚伯伯?」
「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那里并不需要我。」
「无论是儿子或女儿,都是龚伯伯的心头肉。」何品文按住龚歆慈搁在桌上的手,不让她逃。「歆慈,他是妳的父亲,妳是他的女儿。」
「我并没有不承认这一点。」血缘天生,她想否定都不行。
「但妳心里想否定这件事。」何品文不愧是时事评论家,一双犀利的眼看得比谁都通透。「歆慈,妳的个性温驯,但只要一拗起来,就固执得教人生气。」
「不谈这话题,我不想跟你吵架。」
「我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希望妳早点解开心结,这样对妳、对伯父,甚至是对妳的弟……」
「够了。」龚歆慈打断他的话。「我跟他们没有关系。」
「一个是妳法律上的继母,一个是妳同父异母的弟弟,怎么可能没关系?」何品文冷静且近乎残酷的提醒,不容许她拒绝面对。
龚歆慈闻言,紧咬着下唇,直到泛白发疼,仿佛在忍住什么。
何品文见状,深叹口气:「妳何苦为难自己?」
「我没有。」她否认,快得几乎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非但没有否定的效果,反而带来内心非常在乎的讯息。
「妳在骗自己。」何品文说得又直接,又准确。
一瞬间,龚歆慈说不出话反驳,就在此时,手机的和弦铃声响起,解决她的困境,为她找了个最现成的台阶。
「我接个电话。」她说,不待何品文响应,拿起手机往外走。
以近乎感谢的心情讲完电话,龚歆慈回头便向何品文说声有要事必须先走。
也许是看出自己提的话题惹她不快,何品文并没有多作挽留,点点头,便放她先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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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车内,龚歆慈有种回到住处的错觉,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何品文的逼问尖锐犀利,几乎让她招架不住。
转动方向盘驶进车道,龚歆慈重踩油门,逃也似的扬长而去。
然而烦恼并没有因为离开那家餐厅而减少,相反的,方才心慌之际,不假思索答允的承诺变成她第二个烦恼的来源。
少女时期待她极好的邻居伯母请她帮忙照料北上的儿子。
真的很巧,才不经意的想到那个邻家小弟,再过几十分钟就要与他见面。
突地,几道闪电划过台北天空,春雷旋即轰隆一响,顷刻后,老天竟然狂洒大水,淋得路上行人个个措手不及,争相躲入骑楼。
龚歆慈加重脚下踩油门的力道,有点担心那久未谋面的邻家小弟变成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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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谨一到台北,便被倾盆大雨给挡住去路。
没带伞又一身行李的他被强迫滞留在台北车站里闲晃就算了,谁晓得这场雨来得突然,街上的行人为了躲雨全涌了进来,一时间,宽广的车站也变得拥挤起来。
人挤人就算了,偏偏又是他刚走到车站门口的时候天公伯才开始哗啦啦下起大雨,为了与忽然涌进的大量人潮相抗衡,又为了保护一个差点被挤倒在地的老婆婆,他牺牲小我,代替老婆婆摔出人行道,结果换来一身湿。
屋漏偏逢连夜雨,干旱又遇失火天。
此时此刻,他的处境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衰!
北上的行程因为宝贝娘亲插手干预,多出个他一路上想破头都无法想出解决方案的意外。
更该死的是,他那位邻家姊姊竟然同意他在台北这段期间住进她家。
他耶!好歹也是个二十四岁,性向正常,生理正常的男人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象话吗?就这么不防他啊?邻家小弟也是会变成狼的好不好!
想到这里,上官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难不成在家人和邻家大姊心里,他就这么不具危险性?
呜呜呜~~好伤心!大雨滂沱的情景,再加上自己一身湿淋淋的狼狈,更加深他狂枫英雄泪的念头。
呜呜呜,他好可怜,呜呜~~咕噜噜~~
悲鸣的位置从心灵移师到五脏庙,咕噜噜的空腹绞动声连四周的人都听得见。
上官谨这才想起自己一路苦思对策,忘记吃饭的事情。
不行,肚子饿想不出办法,还是先去找吃的要紧。
啪哒啪哒,上官谨踩着每一步都能压出水来的湿鞋晃进车站,无视四周投来的诧异视线。
管他的咧,填饱肚子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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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车子停在附近,龚歆慈执伞走向台北车站。
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谁教那位邻家小弟的手机一直没人接,而车站东南西北四方的门又相隔遥远,她只好撑着伞一处处找,可又有点担心认不出他来。
「不知道他人在哪个出口……」杏眸四巡,龚歆慈无意识的自言自语,这是她一直改不了的老毛病。
再拨一次手机号码,长长的铃声之后又转进语音信箱。
托没有上妆的素颜之福,她寻人的过程中并没有太惹人注意,只有少数眼尖的民众认出她,且体贴的没有张扬,让她在此刻非常拥挤的车站里就像一般人,没有引来太多的注目。
或者该说,是因为有个更引人注目的焦点,才让民众没有注意到她。
「刚刚有没有看到?门口那个人吃东西的样子好可爱哦!」临近两三个高中女孩从北三门的方向走来,一路上窃窃细语,口气兴奋异常。
「就是啊!看起来好象小狗狗,好可爱啊!而且……还长得蛮帅的。」
「哪有!」女孩里有人发出不同意见。「没礼貌的家伙,像狗一样蹲在门口吃东西像什么话,难看死了!」
「才不会哩,啊!他在啃骨头耶!好Cute、好可爱喔!」
「拜托,妳发花痴啊,那种男人也看得上……」
女高中生就这么一边讨论一边走过龚歆慈身旁。
下一刻,龚歆慈的脚跟转往女高中生来时的方向。就她印象所及,吃东西的模样让人联想到狗的只有……
脚步匆匆走至北三门,果不其然,看着一个男人蹲在门边,埋头不晓得在做什么的背影。
冲动使然,龚歆慈不假思索唤出昔日熟悉的称呼,「小谨!」
门边的男人似有所感,回过头往她这儿探看,挂在嘴上的排骨经他这么一转头,悬在半空中晃呀晃的,还不小心洒出几滴油来。
龚歆慈见状,忍俊不住笑了出来,之前担心认不出他的疑虑,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天,他还是老样子!
是怀念故友使然,抑或是其他,龚歆慈加快脚下步伐,走向表情依然呈现呆愣状态的上官谨。
不好意思,她要把这只可爱的小狗狗领回家了。
第三章
「哈——哈啾!哈啾!哈啾!咳咳……唔唔唔……」
龚歆慈整理好陈若美托儿子带来的家乡礼走出厨房,黑眸瞥向窝坐在饭厅的男人,有点好气又好笑。
但最多的,是拿他没辄的无可奈何。
「你就不能在擦干头发、喝姜汤还有吃饭这三件事情先挑出一件做完吗?非得这么贪心毕其功于一役不可?」她笑说,体贴的接下他拭发的工作,让他专心和饭桌上一大碗姜汤及海鲜炒饭搏斗。
「要求一个饿到前胸贴后背的人效法绅士吃东西,简直是酷刑。」吞进一大口炒饭的上官谨在咀嚼的同时解释道:「我中午没有吃,而且,妳炒的饭好好吃……」再连扒两大口进嘴里。
「你这种吃法的确会让做菜的人觉得很有成就感,但是对你的胃不好。」龚歆慈停住拭发的动作,从家庭急救箱拿出备用的胃乳给他。「喏,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我是铁胃。」还是老样子,这么会照顾人。「说真的,我在车站等妳的时候很担心妳会认不出我,毕竟都这么久没见,很难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