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浪淡淡轻哼,“恐怕咱们派去的人已是凶多吉少。”
“那……”
走下城头的乐浪,提振起精神走至他的身旁交代。
“石守城不需留守,你率军赶回九江城内帮助城中杨军平定下民心,并彻底让九江城中的南军死了复国那条心,这儿就由我去会会盛长渊。”
顾长空迟疑地道:“但使者仍未回营……”
“盛长渊听不进耳的,他是个堂堂正正的武人,他若要死,定会选择在沙场之上为国捐躯,因此两军一搏,早已是注定。”当初丹阳城破掳获盛长渊者,是他与余丹波,因此他明白,几度欲殉主的盛长渊是何等忠烈,他根本就不敢指望盛长渊会有低头的一日。
“将军不等余将军赶来会合吗?”想当初打下盛长渊的,可是余丹波,而如今余丹波并未赶来助阵,只凭他一人就对上盛长渊,也不知这样是否妥当。
乐浪莞尔地挑起眉,“你认为我会败给盛长渊?”上回盛长渊自他手中救回玉权之事,他都还没讨回来呢,他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顾长空搔搔发,“我只是有点担心……”
乐浪笑看着工作分量更重的他,“你该烦恼的是你要如何为玄玉平定下九江城。”
“将军。”欲下城的乐浪止住脚步。
顾长空皱眉地再问:“据探子来报,盛长渊所拥立的南国新太子玉瑶也在阵中,将军打算拿玉瑶怎么办?”听人说,那名新太子玉瑶,也不过十二,什么事都还懵懵懂懂,充其量,不过只是南国残军的一个小希望而已。
“这事得等圣上圣裁。”想起建羽是如何对待玉权之后,玉瑶的下场可想而知,“可依我看,圣上是绝不会留下后患。”
战争里,不分年长年幼,也不分男女,在这座鲜血砌成的斗场里,当然也没有什么真理正道,一切都只为私心,都只为上位者的利益,因此无论是他们这些底下卖命的人,或是被用作棋子工具者,都是身不由己,都只是权与欲的祭品而已。
一如素节,也一如玉瑶。
但在盛长渊的眼里,玉瑶除了是号召南国残军的希望外,玉瑶更是帖抚平他心坎上那道伤口的止疼药。
坐在南军行辕里看着知道即将开战,面上表情一脸悸怕的玉瑶,盛长渊有些不忍,但却不能不强迫玉瑶得坚强起来,继续扮演着南国新主的角色。
虽然明知希望渺小,但若是玉瑶能复国,日后,他也总算是能还给南民一个交代,因此即使玉瑶再不愿,再怕再难,他还是得逼玉瑶放弃那些属于他年纪的天真单纯,随同他们这些身怀亡国之恨的武人们,一块踏上战场。
得知乐浪已调派来大军驻扎在石守城后,在行辕中与众将军商议该如何攻克石守续朝九江推进的盛长渊,双耳虽聆听着众将军的进言,但他的眼,总是不时地悄悄移至在行辕中坐立不安的玉瑶身上。
记得在攻破巴陵迎来玉瑶之时,年幼的玉瑶虽知国已破,但并无复国之心,相反的,在极力保住皇室血脉的皇亲庇护下,玉瑶可说是被迫同他前来的,即使他知道这对玉瑶来说责任太过重大,对他这年纪也稍嫌残酷了些,但他还是不顾那些愿且服于杨国的皇亲们的反对,执意接走玉瑶。
但成全了他的心愿之余,他是否,也抹煞了另一个孩子的未来?
“将军,杨国派人来使。”收到帐外的通报之后,袁枢轻声提醒着坐在行辕里发怔的他。
回过神的盛长渊,想了想,朝他扬手。
“叫他进来。”他倒要看看,续召降书之后,乐浪还有什么花样。
奉命只身前来,身无携械的杨军来使,在进了行辕后,行礼跪在盛长渊的面前,不拐弯抹角地道出来意。
“将军,车骑将军乐浪欲见将军一面。”
盛长渊冷冷一哼,“我与他无话可说。”
来使拱手字字恳切地再道,“将军,战后百业萧条、百姓生计困难,南土已是元气大伤,请将军切勿再置百姓于水火。”
“这是乐浪叫你说的?”盛长渊步至他的面前,厉眼瞪看向他。
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来使径自把想说的话说完,“还请将军站在南民的立场为南民设想。”
盛长渊忿忿地挥扬着掌心,“真要为南民设想,杨军又何以铁骑踏上我南土?掀战毁我南国者,可是杨国!”
“战争者,乃攻与防互相交替,难道这事南军就两手亲白、就可脱罪?”不愿让他将全盘责任都推至杨国上,来使难以认同地摇首,“南国前太子玉权爱民如子,相信玉权殿下九泉之下有知,定不乐见将军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进而再次拖累百姓,还望将军三思。”
何人不提偏提遭建羽赐死的玉权?心头旧恨顿时再被挑起的盛长渊,难掩忿恨地朝一旁喝令。
“把他拖出去斩了!”
神色紧张的袁枢,忙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将军,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两国交战?”盛长渊火目一瞪。“咱们可还有国?”
也被说中心头痛处的袁枢,登时也只好噤声。
“拖出去!”当盛长渊再次喝声忿吼之时,坐在行辕里头从没见过这等杀人景况的玉瑶,当下忍不住哭出声来。
“别怕、别怕,没事的……”一旁的袁衡忙不迭地安慰。
回首看向仅仅如此就心生惧怕的玉瑶,忍不住在心底又拿他与玉权比较起来的盛长渊,没好气地别过头,在来使被拖出帐外后,朝行辕里的众将军下令。
“准备应战!”
当乐浪看见所派去的使者,人头高挂在盛长渊所占之城的城门之上时,高坐在战驹上的乐浪,一把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来人。”他朝后扬起一手,示意副官上前。
在副官策驹来到他身旁之时,找着了开战借口的乐浪,开口下令。
“叫战。”
“乐浪还未打下盛长渊?”
一脸错愕的玄玉,在终于等到余丹波返回轩辕营后,立即与余丹波一块赶来九江,但他原以为在他与余丹波来到九江时,乐浪应早就已拿下起兵的盛长渊,万没想到,他所听到的,却是一场迟迟拿不下的战况。
玄玉不禁要怀疑,“难道乐浪不敌盛长渊?”想当初为败盛长渊,他杨军可是三营齐攻,可如今盛长渊手中之兵并不若乐浪,难不成是乐浪败在军技上?
“不,依卑职看,乐将军不是敌不过盛长渊,而是手下留情。”被派来支援乐浪的燕子楼,虽不想出卖乐浪,但为了轩辕营着想,还是硬着头皮再对玄玉禀报详情。
玄玉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要手下留情?”乐浪以为打仗都不必花银两吗?这仗拖得愈久,也就愈拖累民生,亏他从军那么久,居然连这道理都不懂。
他的声音有些尴尬,“或许……是因他有些同情盛长渊吧。”
余丹波朝天翻了个白眼,“受不了他……”何时不仁慈,偏偏挑在这节骨眼上可怜起盛长渊?
不能再任乐浪因个人好恶而继续拖延战况的玄玉,立即向行事作风都较乐浪明快的余丹波下令。
“丹波,你速与乐浪会合,他若仍想拖拉下去就由你接手。”
“是。”老早就想与盛长渊再战一回的余丹波,巴不得快去抢过乐浪的位子接手应战。
在余丹波领命走出堂外去准备点兵出发,堂上的燕子楼也想随他一同而去,却遭玄玉开口留下。
“燕将军,城中情况如何?”因他来到九江的时间较晚,在他抵达之时,九江城附近城镇并未像当初得知消息时那般动荡不安,想必乐浪在一抵九江时就已先行扫平九江周遭的叛军,而九江城因先前有派军驻守,情况似乎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糟。
“压制住了。”为此费九牛二虎之力的燕子楼,庆幸地吐了口大气,“百姓已不再像当初反应那般激烈。”他来九江,是奉玄玉之命助乐浪平乱,没想到分身无暇的乐浪却将他给赶去九江城,再将他踢去帮顾长空平定动乱。
“九江以东、丹阳以西呢?”相当在意自个儿领地情况的玄玉再问。
“大致上情形都还好,只有九江西北方因盛长渊之故仍需剿乱。”目前就剩下乐浪那块战地上最是不安稳。
“派令下去,全面封锁有关盛长渊的消息,我不要百姓仍在心中存有一个希望。”在余丹波他们斩草除根之前,他不要这块已平定的土地再生波乱。
“是。”
“还有,百姓民生状况如何?”
燕子楼无奈地摊着两掌,“九江在战后大不如昔,民生方面皆有困难。”战后分封领地,乍听之下是犒赏诸王,实际上,这不仅是代圣上督统天下,亦是诸王的一大考验。
“将我军在九江城中的粮草释出,以百姓吃饱为优先。”在来这之前早料到会有此等景况的玄玉,在有限的财源内,也仅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