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杨军行军元帅,他不能让伏羲营全员战死在此。
但此时若想求援,赵奔仍在三湖,女娲营仍在赶来的路上,轩辕营则与南国太子交战于绛阳,只怕这些远水,皆就不了他采石这丛燃烧正炽的近火。
因此即使他知道派出前军叫战的盛长渊,所派前进仅只是诱敌出城的军伍,提起阿还是得率杨军出城迎战,因为惟有让伏羲营杀出城,他们才不至于被困死在采石城中。
坐阵南军中指挥的盛长渊,命前军军伍为诱敌之军,在诱敌出城入伏后,分派三路突击军伍,一路首先截断杨军退回采石的后路,另两路原本埋伏在采石城左右军伍,在杨军中计入伏后即猛烈攻城逼出尚未出城的杨军。
进退无路,有着一死准备的杨军,在德龄令下集结成一支庞大的单伍,阵中所有士兵不分各伍,一声令下之后,全员以箭强攻,然而有备而来的盛长渊,在中路正军以盾抵箭之际,即命将杨军逼出采石城的两路突击军伍,自杨军阵后展开反击。
腹背受敌的杨军,在阵中箭矢耗尽后纷换上了长矛与陌刀,迎接浩荡朝他们开来的南军中路正军,笔直朝他们而来决心让杨军后悔踏上南土的盛长渊,在即将与杨军交锋之时,命人吹起号角,霎时中路正军迅速在战场分散成数军,采分割包围之术,硬生生将团集在一起准备迎头还击的杨军分割包围成数小阵,随后下令各包围杨军的军伍,开始聚歼围地中的杨军。
再这样下去,伏羲营会被歼灭……
面对行军布阵速度有如疾风的南军,从没想过一场仗可打得这么快的德龄,惊觉到想速战速决的盛长渊,此战不仅只是要收回采石,更想一举摧毁杨军其中一营,以求在此战中减损杨军三军的军员,不愿让盛长渊得逞的他,在遭困陷在其中一围地里时,急忙向伏羲营的行军总管交代。
“命众将军各率其军突围聚成三路军伍,三军全速返至贵安,记着,能走即走,绝不许恋战!”
以战术与军员数取胜的盛长渊,在发现众围地里的杨军纷纷突围,并开始结阵组成三支军伍,使得战况有了变化时,他朝身旁的左右将军弹弹指,会意的左右将军,马上如他所愿,在杨军撤军之前命分散的各单伍结成防线堵住杨军的去路。
“想走?”看穿杨军心思的盛长渊冷声低哼,“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不分散兵力,只将兵力集中在三点的德龄,虽是遭到盛长渊加重了防线,但突围仍是有望,只是眼看着大军即便能走,也定无法甩掉南军的追击,身为伏羲营新任行军总管的韦重次,在三军即将突围前乍听处在中路正军的德龄欲亲自留下拦阻追兵,忙突围赶至德龄的身边。
“元帅,突围之后,末将愿率军为大军断后!”在德龄对中路正军下达帅令之前,韦重次先行抢过德龄的重任。
德龄有些愕然,“将军你……”
“末将身为行军总管,必须为我军负责,元帅身为伏羲营之首,绝不能留在此地。”
“本帅不能让你——”明白他留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的德龄,驳斥的话语尚未说完,即遭韦重次重重一喝。
“元帅!”
经他厉声震住的德龄,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体恤的眼眸。
“您已尽力了!”采石这一役,并非他们伏羲营无力守住采石,也不是德龄决策失当,而是南军军员数超出他们实在太多了,此战的胜败,亦不是伏羲营能不能守住采石,而是伏羲营是否能够突围安然退至贵安。
自拿下采石以来,即连连率军拿下采石以西及西南各处城镇的德龄,不忍地看着这名不知道为他伏羲营耗了多少心血的行军总管,在韦重次之前,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也未有人在攻南这场大战中肯定过他的战功。
“带着伏羲营的弟兄,走吧。”不能等的韦重次催促着他,“末将誓会让我军退至贵安。”
不得不走的德龄,转过身下令前,在他耳边留下了这句话。
“本帅会永远记得将军的恩情。”
挥兵犯南以来,这是杨军首次在同日内连传两回败仗。
一是采石之役,另一,则是绛阳之战。
面对率大军攻向采石的南国元麾将军盛长渊,行军元帅信王守不住采石,撤军三十里退至贵安,虽不至理所当然,但也不令人意外,毕竟盛长渊乃是南国太子钦点镇守丹阳的头号猛将,以各方面来看,占了天时地利与人和的盛长渊,收复采石乃意料中的事。
只是没有人知道,领军出战南国太子的冠军大将军霍天行,为何也会吞下败仗。
有人说,冠军大将军是想将这个与南国太子对决的机会让给前驸马乐浪,也有人说,背水一战的南国太子,将最精悍的兵力都投注在绛阳一役中,不破杨军誓不罢休。
每个人都在猜测。
他也在猜测,不过,他所关注的并不是霍天行究竟为何兵败,他猜测的,是接替霍天行为绛阳之战统帅的乐浪此时的心思,以及与他们相距一里之遥的南国太子的心思。
他们在想些什么?
薄薄的雪花佛过脸庞,沾留在面颊上,带来了冷意与湿意,手中握紧着缰绳的符青峰,将饱含疑惑的目光停留在乐浪远望前方的侧脸上,此时广阔的绛阳平原上,静谧得令人几乎忘了这里有一场战役即将展开,敌我两方,每个人都只是手握着兵器安静地等待着。
静至极点中,两军似一张拉得过紧的弦,稍有外力一碰,既有可能弦断。
撼人心弦的战鼓声重重擂起。
当开战的战鼓鼓声一起,亲率三万兵马的乐浪,手下大军迅速排出阵势,在强盾伍后骑兵伍、箭兵伍,伍伍前后交错,强盾伍散据于各伍之中结阵,另余四万兵马,则分别安排在绛阳平原左右横攻,形成三面包夹的战势,当南军第一根箭矢降至阵中时,刹那间,杀声四起。
声势惊人的杨军以极快的速度开始移动,在南军以数量庞大的箭矢阻以前进之时,散据于各伍伍中的盾兵在移动中全员举盾,不但替各军伍提供了保护,也让杨军全员尽出无一人留在后方,相较之下,采传统战法的南军,依旧是以箭伍先攻、骑兵后至,因此南军全员并未尽出,仍有盾兵伍与步兵伍留在后方未有移动,使得在战场上放眼看去,四处皆是杨兵。
亲自参与过大大小小战役的太子玉权,未想到乐浪竟用此法占据战场,急于另行布阵以御杨军攻势的玉权,在杨军将他们三面包围前先命全军据在战场一方力守,未料此时已率骑兵伍朝南军正路正军冲来的乐浪,却有意在他结阵未成之前,先行破他指挥所有南军的中路正军。
一手持陌刀,一手持盾并拉着缰绳的符青峰,跟随着乐浪,在骑兵伍全员冲向南国太子所在的中路正军时,奋力扯开了嗓门,一刀先行砍下护卫在中路正军前的骑兵人头,替乐浪开道之余,也让后头的骑兵见了后蜂拥跟上,当乐浪手中的盾牌已插满敌箭不得不弃盾,座下的战驹也中箭而死之时,符青峰迅速驰至乐浪的身旁,将自己手中的盾牌抛向乐浪,同时也跃下中了箭的战驹,开始与后头接续而至的步兵们联手进行肉搏战。
在这场需以力气取胜的战役中,符青峰紧咬着牙关,在乐浪率军攻下南军中路正军主帅所处的方向时,把一切豁出去的他,下手不留情地斩杀所有集中朝乐浪而来的南军,因他知道,刻意牺牲自己成为南军标靶的乐浪,是想借此吸引冲着他而来的南国太子以及其他南军,好让发动三面夹攻的杨军,其他左右两面的军伍可以趁势先行缩小南军活动的战地,并由外开始铲除南军。
在此战开战前,当乐浪对全军将领说明完了战略之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纵使会送命,他也要护住宁可不顾自身安危也要着眼于大局的乐浪这条命。
紧握着符青峰所给的盾牌挡下南军一刀后,乐浪抬起一腿揣开朝他冲来的南军,并立即回身朝想由他身后偷袭的南军捅上一刀,不能稍有停顿的他回过头来,继续向另一名朝他砍杀而来的南国骑兵进攻,当马背上居高临下的骑兵准备一刀砍下他的人头之时,乐浪飞快滑躺在地,用力挥动手臂,将手中的陌刀狠狠扫向敌军战驹的前腿,接着跳起身来到坠马的敌军身后,放开了手中的盾牌一手紧扳住敌军的脸庞,另一手则飞快地将陌刀抹向敌军的颈子。
飞溅的血液使得他的眼前一片腥红,但在远处,则有一抹白色的身影,似是正等待着他的到来,他定眼一看,远处那人陌生的脸庞他从未见过,但身上所着的帅袍,却教他一眼就认出远处之人即是南国太子,玉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