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生前常说,赵氏父子,乃沙场上真英雄。家父之所以也让我从军,为的,就是希望我也能效法赵氏父子也做个英雄。”抬首看着漫天落下的细雪,符青峰的眼中有着期待与失望,“只是我看不惯军中权势派系,更受不了官场上的阴谋角力,因此,我宁沦为山贼也不想当什么英雄。”
他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你怎又会投效玄玉?”
神情似抹上一份回忆的符青峰,微笑地想起当年袁天印在将他给拐下山之前,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袁天印曾对我说过,我若真想见识什么是真英雄,我就得跟着大元帅。”现在想来,他之所以会跟着袁天印,也许就是为了想实现一个梦想罢了。
乐浪一手抚着下颔沉思,“袁天印所说的英雄指的是玄玉?”
“不,是另有其人。”符青峰神秘地笑了,“但我相信,大元帅手下的确有英雄。”
看他的样子似无意要说出那名英雄是谁,不强人所难的乐浪也不多加追问,随着雪势渐大,伸手拂去了战炮上的雪花后,先进帐的乐浪才回头想叫符青峰一块进帐,却见他褪去了温和的神色,肃穆地盯着他。
“将军。”不想他与玄玉心中梗着一个误解的符青峰,字字诚恳地道,“大元帅之所以不任命你为前锋,其因为何,我相信你也清楚。我与大元帅一样,也不认为目前的你适合与南国太子交手。”
甚是在乎此事的乐浪,并没有开口反驳他的说辞,只是那分不能与玉权交手的遗憾,却缠绕在他的身上不肯放他而去。
走向他的符青峰,将铺遍地上的细雪踩出一个又一个印子,“方才在行辕里,大元帅不许你出征的原因,他只对你实说了一半,另一半,大元帅并未向你说清楚。”
“说什么?”
“他担心你的安危,也不想让你因此役误了前途。”除了公事公办外,其实玄玉的私心很明显,他担心现下冲动的乐浪,万一遇上了比他还冷静的玉权,只怕战败的后果不只是牺牲性命而已,若是乐浪侥幸生还,只怕容不下败绩的圣上也不会放过他。
将他一字一句都收至心底的乐浪,仰首看向漫天的雪花。
“我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感动却又心酸的低语,交织在飞腾的雪花中,“我比谁都了解那孩子……”
符青峰微笑地拍着他的肩,“咱们进去吧。”
自与闵禄于临川会合后,东进打下遂安,准备继续前进攻打宣城的余丹波,在大军停留在遂安补充粮草并休息的这段期间,总是暗中派探子严密地监视着女娲营的一举一动。
箭伤未愈的顾长空,此刻,正在余丹波的帐内,一手提着剑来回踱步,每每走个几步,他不是提心吊胆地看着帐门,就是竖起耳朵仔细听听四下有何风吹草动,在一无所获之后,他便又会在这小小的帐内继续一些余丹波搞不懂的举动。
“你可不可以别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被他弄得一刻也定不下心来分析战情的余丹波,仍去了手中的笔,没好气地看向这个不安分留在帐中养伤,偏天天跑来他这烦他的家伙。
知道自己已经很惹人厌的顾长空看了他一眼,一连串沉重的叹息,又再次自他口中吐出。
“说吧,你究竟在烦恼什么?”一天到晚不是叹气就是摆张忧国忧民的脸色给他看,他要是再不了解并解决一下这名身份高贵的下属有何心事,那他什么正事都别办了。
“闵禄的这个。”奉命得好好保护轩辕营主将的顾长空,只是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余丹波觉得他的担心很多余,“趁着大军歇息的这段期间,你给我留在帐中好好养伤,这等小事不需你来操心。”
“小事?”他苦哈哈地笑着,“不用操心?”要是这家伙顶上的那颗人头,因为闵禄少了只眼而不见了,到时他可不只是有负袁天印所托而已,他还会成为玄玉眼中头一个降罪的对象,以及轩辕营里的头号罪人。
“将军。”中郎将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进来。”余丹波先是叫碍眼的顾长空到一旁坐着,再朝外轻唤。
顾长空坐在椅上,不语地瞧着那名奉余丹波之命派人潜进女娲营中,每日都会定时向余丹波报告的中郎将,心中甚是紧张女娲营那边会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余丹波淡淡轻问:“女娲营可有人问起闵禄何以伤了眼?”
“回将军,无人敢问。”说也奇怪,人人都见到闵禄少了一只眼,但女娲营中就是无人会去问这个问题。
“很好。”得逞的笑意静盛在余丹波的脸上。
“将军。”一头雾水的中郎将,实在是忍不住心底的疑问,“你认为……闵将军知不知道那两箭是你射的?”
“当然。”轩辕营里的兵书,可没有人的箭技好过他。
乌云顿时罩顶的中郎将迟疑地启口,“那……”
“放心。”有恃无恐的余丹波一派轻松,“这闷亏,闵禄一声也不会吭。”闵禄那家伙,是要脸面的,他可不认为闵禄愿把那只眼受伤的来龙去脉说给他人听。
双目含怨的顾长空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
“但他似乎更恨你了……”近来每回在行辕中议事之时,那个少了一只眼的闵禄,老是用剩余的一只眼狠瞪着余丹波,要是无人在场的话,他相信,急于泄忿的闵禄,一定会找机会挑了余丹波。
余丹波大咧咧地漾着笑,“他若不恨我,我还提不起劲呢。”他还指望闵禄最好是有点本事,千万别让他赢得太过容易。
相当了解轩辕营主将的顾长空和郎中将,无奈地相视一眼后,两人都不得不对余丹波这种容易结仇的性子宣告放弃。
“将军。”另一名也奉余丹波之令去办事的百夫长,同样捡在这时进帐。
余丹波看了他一眼,“打点好了吗?”
“回将军,一切准备妥当。”
“你该准备上路了。”在顾长空还不解余丹波交代了他去办何事之时,余丹波却来到他的面前赶人。
他被赶得莫名其妙,“上哪?”
“本将军命你回神农营疗伤。”眼看他的伤势因战事之故一直无法安定,未免他会出什么岔子,因此余丹波决定就把他送回长江对岸。
顾长空当下拧紧了眉,“我不回神农营。”在这种时候赶他走?就算他愿走,他可不知回去了后会不会被人赶回来呢。
“为何?”余丹波随即将冷眼扫向胆敢抗命的他。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强忍着疼的顾长空,还刻意在他面前伸展活动着四肢以证明他没事。
“论身份,你是国戚,看在大元帅的份上,我不能让你冒险。”余丹波冷冷陈述,“论军职,你是我的下属,我要你回神农营你就得去,除非你想抗命。”
决心跟他卯上的顾长空,跟了他这么久,早就摸透了他这种不听安排马上就祭出军令的德性。
“按军律,不从将命者,罚五十军棍。”他索性好心地提醒一下余丹波违令者该有的下场。
分析了好一会他为何甘受军棍也不愿去养伤的原因,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的余丹波,盯着他执着的目光,不一会,脑筋转得很快的余丹波,缓缓想起一个在六军南下前,曾经向他借过人的人来。
“长空。”他试探地问,“袁师傅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没想到这么快就泄底的顾长空,倔着脸庞,硬是不肯透露详情。
“我没那么简单就被暗算的。”偏偏余丹波光是想就知道袁天印会对他交代些什么。
“你若是不会被暗算,我就不会替你挨两箭。”他冷哼一声,故意抬出一个人来,“更何况,我是为了保全玄玉的战力又不是为了你。”
忍着脾气的余丹波再问一次,“真不回神农营?”
“不去。”顾长空坚定地抬高了下巴。
“来人!”余丹波马上就让他承当后果,“拖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将、将军?”没料到余丹波真的言出必行,慌了手脚的百夫长忍不住想替顾长空求情。
余丹波眼中的寒意差点让他结冰。
“走吧。”反倒是讲义气的顾长空,大大方方地拉着百夫长领他出帐受罚。
其实,心底实在是很担心负伤的顾长空能不能挺过五十军棍,但碍于军令如山,却又不能收回成命的余丹波,在他们走后,不自在地朝留在帐中的中郎将勾勾手指。
“叫他们下手轻点。”在中郎将将依他所令站至面前时,他出口的话,几乎是含在嘴里般的模糊不清。
中郎将挑高了两眉,努力按捺住笑意,等着看他还有没有下文。
“还有,把军医顺道带去。”不出所料,余丹波果然又再补上了一句。
“是。”觉得他们这对上司下属都别扭得紧的中郎将,尽了全力,才没有让笑声溜出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