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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堂上南国每一任皇帝的牌位,望着牌位上写满了百年来南国历史的字迹,玉权不知该如何告诉先皇们,南国江山恐将在父皇手里中止,而他这个罪人,或许,永不可能列位在这祠堂里。

  “列祖列宗在上。”手执香的玉权,合眼喃喃上祷,“我南国存亡,就看丹阳这一战。”

  插妥香柱,在离去前,玉权走至堂侧,伸手轻抚着也在堂中的素节牌位,而后他取来自己的一束发,以配剑割断后,静放在牌前。

  第四章

  长安,东宫。

  “有何消息?”夜深未歇息的太子灵恩,在宫人领着甘培露进殿后,挺好奇他怎会在大半夜入宫。

  替太子四处下耳目的甘培露,恭站在他面前一揖。

  “殿下,臣接得来报,大将军石寅所派回朝请旨之人,明日将抵长安。”

  灵恩不解地问:“请旨?”尔岱不是早就拿下西北,怎么尔岱不返京,反让石寅派人来请什么旨?

  “西北有意续当臣国,但就不知圣上意下如何。”战败求饶的西北苦求石寅捎来口迅,只有不忘西北,西北愿永臣于杨国。

  “臣国?”灵恩不以为然地轻哼,“在父皇派兵之前,西北就应当知道,此番掀战,西北将不再有国。”现下后悔,太晚了。

  “殿下认为圣上会命晋王先灭了西北宗室,再将西北纳入版图?”以上回圣上龙颜大怒的情况来看,难道圣上真要对西北斩草除根?

  甚是知悉建羽心思的灵恩徐徐颔首,“正是。”

  “臣知道明日在朝上该说些什么了。”在明日早朝之时,他得代太子赶在众臣之前先向圣上提议。

  觉得夜深寒意逼人的灵恩,边命宫人取来火盆边关心已进行了许久的灭南之战。

  “南边战况如何?”上回听玄玉差人来报战况,是在玄玉欲举兵进攻采石之时,就不知玄玉掳了那个盛长渊没。

  “回殿下,我军仅剩丹阳尚未拿下。”

  他转了转眼眸,“南国皇帝与太子可都在丹阳?”

  “此二者皆被我军困在丹阳。”甘培露顿了顿,“依殿下看,战后圣上是否也会灭了南国宗室?”

  灵恩不认同地摇首,“南国国情与西北不同,若是战胜后即灭了南国宗室,只怕南国遗民必反。”

  “但……”留着南国宗室,岂不是埋着祸根?

  “在我杨国稳定南国这块土地之前,尧光皇帝尚可苟活一段时日,至于盛长渊,父皇早已下旨要玄玉召降。”

  “南国太子呢?”没听到他点到玉权的名,甘培露很怀疑他对同是太子的玉权有何打算。

  “你以为……”灵恩横瞥他一眼,“我容得下他吗?”

  不杀尧光,是因他软弱无能不具威胁,不杀盛长渊,是因他乃难得一见的将才,但具备帝王之相、将才资质的玉权,此等后患,怎能留下?留着他,好让南国遗民在日后图谋复国吗?

  甘培露明白地颔首,“臣这就去为殿下拟摺。”

  总觉得仍是有些冷的灵恩,在甘培露离殿后,命宫人在殿中再多加几具火盆生暖,在走至御案前途经窗畔,他信手推开窗,看着纷落不断的大雪,在夜色中掩盖了杨国帝京。

  兵临城下。

  南国东京丹阳,由石头所造,外有护城河、内有厚石所筑之墙,攻守俱佳,自杨军轩辕营攻陷采石推至丹阳城外以来,丹阳城始终不动如山未破分毫,可在余丹波围城月余,供输丹阳粮草的南方早遭赵奔与闵禄截断之后,伤兵满城、无粮可用的丹阳城,一如南国太子所言,遭杨军三军齐攻的丹阳城,纵使乃石头所造,亦是要破。

  破城关键在杨军四面破城。

  女娲营在余丹波下达破城令后,辛渡与闵禄两军会合于丹阳城城西,开始由西城门破城;伏羲营行军元帅德龄,率军抢攻东城门;奉召前来的赵奔自南城门进攻,不让南军有任何出走的机会;轩辕营则由余丹波与乐浪齐攻丹阳城北正门。

  丹阳城四大门在同一时刻遭到杨军四路进攻,在杨军纷越护城河着手破门破墙之时,位在城上的南军虽向城下击砸滚木矿石,亦以热油铁汁浇洒,但在杨军箭伍密集箭雨之下,城上南军渐渐失守,仅能依恃固若金汤的城体抵敌,但攻势一致的杨军,却不急着攀墙入城,反在四座城门外推来各营所有投石机,同时将巨石投向城门与城顶墙壁。

  飞越丹阳城墙的大小石块,占据了城墙内外的天际有数日之久,以石攻石之下,丹阳城损,眼看四大城门破门在即,居于城内的盛长渊,将城中残余南军分派至四处城门处,准备随时迎击攻入城中的杨军,而城外杨军各营统帅,则是在破门而入之前,统一向各营兵员下令。

  “圣上有旨,务必生擒尧光皇帝、南国太子与盛长渊!”

  四面城门,几乎是在天明前同时倒下。

  破城之后,行军元帅宣王率军直捣皇宫,行军元帅信王顾守丹阳城内外,行军大元帅齐王始率军扫荡城内南军,并派出余丹波与乐浪合力生擒战至最后一刻的盛长渊。

  两脚踏上丹阳城市井的玄玉,张目四望,自城外入城以来,他始终都没有见到南国太子玉权的身影。

  将守城之战交由盛长渊的玉权,已在朝殿上站有一夜,在这漫长的一夜里,他脑海里所思索的,是该如何保住丹阳城内百姓的性命,以及南国子民们的性命。

  当殿内众大臣哭声四起之时,宫人匍匐来报。

  “殿下,杨军入皇城了!”

  早有准备的玉权,面上无任何表情,只是一径地站在殿内仰首看着殿上高悬的锦绣江山图。

  “请殿下速速避祸!”跪在殿内众臣,无人忧虑南国主上尧光是否已遭凤翔生擒,反倒是朝他声声力劝。

  玉权慢条斯理地问:“避到哪?如何避?”

  “这……”无人答得上来,亦无人知晓,在杨军来到此地之后,率南军力抗杨国的玉权,性命是否得保。

  “盛将军人呢?”甚是担心盛长渊不肯受辱,会在战败之后自尽谢罪的玉权,转身问向宫人。

  “回殿下,元麾将军已遭杨军生擒。”

  大约也料到杨军为何不杀盛长渊后,玉权笑了笑,扬手朝伺候在身后的宫人指示。

  “来人,更衣。”

  殿内众臣不解地张着眼,看着玉权步入偏殿内后,再次踏上朝殿时,已褪去战袍换上太子服!

  “国之礼法不可废。”即使亡国,也不愿辱国的玉权淡淡解释,“再怎么说,本宫都是南国的主人,杨军远道而来,本宫自是得亲自迎接。”

  含泪以望的众臣,看着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仍坚持着南国骄傲的玉权,再想起被软禁在宫中,一听杨军将攻入城来忙不迭想要躲藏的尧光皇帝,众臣不禁又是一阵泪下。

  “杨国皇帝的目标是我,你们不会有事的。”

  “殿下……”纷纷跪叩在玉权脚前的众臣,对这名早就替他们这些臣子想好退路的太子,心疼到无法成言。

  打算亲手生擒玉权的玄玉,在率军入皇城内城来到朝殿上之时,赫见率全朝大臣坦然以对的玉权,已在殿上恭候许久。

  南国最后据点丹阳失守,杨军入城后,大元帅玄玉下令余丹波俘虏丹阳城中残余南军,且命两名行军元帅派兵镇压下丹阳城内的动乱,烽烟四起的丹阳城,总算是在城破后的深夜平静了下来。

  在这夜,打听到素节骨灰并未在太子府的乐浪,将手边的琐事全交给余丹波,带着自太子府里逃出来的素节的婢女,迫不及待地赶至南国皇家祠堂,而不放心乐浪的符青峰,也带着一批手下随行。

  庄严肃穆的祠堂,在夜里看来有些森凉,举步踏进堂中走向素节牌位的乐浪,心酸地看着牌上所写之名。

  “我来了。”他轻声对她说着,“我来领你回家。”

  随着乐浪而来的婢女,转身走至堂后去寻找素节的骨灰,将一室的寂静留给他。

  “素节……”抖颤着双手捧来素节的牌位后,跪坐在地的乐浪将它紧紧拥在怀里,再也禁锢不住眼中的泪,“我们一起回家……”

  许久过后,找来素节骨灰坛的婢女,在乐浪的身后跪下,伸手轻拉着乐浪的衣衫,在拭去泪水的乐浪回过头来时,先将骨灰坛捧至乐浪面前,再自衣襟里取出一束由发绳紧捆着的发。

  他哑声地问:“这是素节留给我的?”

  婢女朝他点点头。

  “这个呢?”一手握着素节的发,回想起方才在牌前所见的乐浪,走至堂前取来另一束发。

  目光游移不定的婢女,面上的神情百般复杂。

  自她的眼神中,他有些明了,“是玉权的?”

  无法对他说出玉权待素节如何的婢女,很想告诉他,其实自素节南嫁以来,她一直都在玉权的身上,看见另一个乐浪的身影。

  这些年下来,累积在心中的爱恨,刹那间由模糊变得清晰的乐浪,凝视着那绺黑发,他想起了那夜玄玉曾对他说过的话,也想起了在战场上,当玉权一步步朝他走来时的眼神,他不能不承认,他能体会在玉权亲手截下这束发放在素节灵前时,玉权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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