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不耐烦地皱了下眉,随即身子一矮,接住对方的拳头,一瞬间就把人给过肩摔了。解决了一个,他立即迅速回身,抬臂挡住向他挥来的第二拳,长腿一勾,地上马上又躺了一个闷声哀鸣的卒仔。
一连扫平三个家伙,其余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从巷子外的大马路上传来消防车的警鸣声,少年们心虚慌乱地误以为是警车,原本紧抓住阮冬妮的两人立即松手,逃命也似的拔腿就跑,不一会儿工夫,即窜逃得不见人影,就连被撂倒在地的家伙,也狼狈地纷纷爬起各自散去。
骤然失去支撑的阮冬妮因为多少受到惊吓,身子不由自主地软跌于地。
「妳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有点冷淡的、不带感情的低沉嗓音在她耳旁响起。她缓缓地抬眼望去,一张严肃的、轮廓深刻的脸庞映进她眸底,她微微一愣,而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男子扶她站起身,略显肃凛的眼在她身上逡巡了圈,确定她没遭受任何伤害之后,浓眉微蹙,语带一丝严厉地说:
「下次别这么晚了还在外头闲晃,给自己也给别人制造麻烦。」
阮冬妮一点也没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到,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现在不过才十点而已,怎么算晚?有些事根本防不胜防。」
男子听到她的回答,不由得蹙深了眉头。任何女孩子在碰上了这种事之后,肯定吓得乖乖点头,而她竟然还能回嘴,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见她动作寻常地拍了拍自己裙子上的灰尘,又拉整了一下上衣,宁淡的表情彷佛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似。她的表现和她那一张美丽如洋娃娃般的脸蛋感觉十分不相称,让人无法相信她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
正凝思之际,一条熟悉的人影跑过巷口,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有些讶异地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斐然?」黎牧云朝那酷似好友的身影走近,在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庞后,微微惊讶地笑开脸。「没想到真的是你!」
视线继而转移至立在他身旁的少女,认出她就是在快餐店里被不良少年盯上的女孩后,他更是惊讶地张大嘴--
「你不是说……哎呀,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那么铁石心肠嘛!」语气忽然一转,他开心地拍拍好友的肩膀。
「那些不良少年呢?」
「跑了。」简洁的回答,对于过程只字不提。
「斐然,真有你的,动作竟然比我还快,我还在四处寻人你就已经把事情摆平了,效率可真好。」黎牧云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等他说完话,阮冬妮才温吞地开口:「那个……先生,谢谢你的帮忙,我要回家了,再见。」
「等等。」才刚转过身,黎牧云立即唤住她。「小妹妹,妳住哪里?我们送妳回去好了。」
阮冬妮回身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家住得很近,十分钟就到了。」
「我看还是让我们送妳回去吧。」黎牧云非常坚持。「为了避免刚刚那种事情再度发生,妳就别跟我们客气了。」
迟疑了一会,她轻点了下头。他这么好心,她也不好意思再拒绝。「我家住荣星花园。」
荣星花园?!
黎牧云和卓斐然对看了一眼,那幢公寓大厦是位于台北精华地段上的高级住宅区,非一般人住得起的。看来,这女孩应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只不过……这样的女孩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头闲晃?她的家人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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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一进门,阮冬妮便对上母亲那张修饰完好的美丽脸庞。即使是此刻正生着气的她,那表情、那声音,还是完美得无懈可击,不曾让怒意破坏她脸上的一丝线条及优美的形象。
「我去书局逛了一下。」她垂眸回话,很自然地省略掉那意外发生的插曲。
阮芷芸如往常一样,没再多做盘问或责备。身着丝缎睡衣的她,优雅地起身走向唯一的女儿,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在沙发椅上。
「吃过饭了吗?」
阮冬妮温驯地点点头。
「今天你们导师打电话到家里来,说妳最近上课总是心不在焉的,老是望着窗外发呆,考卷也不写,真有这一回事吗?」轻声细语的询问温柔得让人不由得感到愧疚。
然而,阮冬妮只是默不作声。
「冬妮,妳是我的女儿,妈妈绝对相信妳是优秀的。」阮芷芸轻轻揽住女儿的肩膀说着。「虽然说,妳不必担心没有大学可念,依妳爸爸的能力,他也大可送妳出国念书。但是妈妈希望妳能凭着自身的能力取得好成绩,我不想妳像妳父亲其它的女儿一样,空有容貌和杰出的家世,我知道妳有许多才能可以好好发挥,妳千万别让妈妈失望。」
她仍是乖巧地点头,这些话从她懂事后听到现在,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也总是顺着母亲的心意给与她想要的答案。
阮芷芸满意地轻绽浅笑,随后像是又想起什么事情,描绘细致的柳眉又微微拧蹙。
「冬妮,上个星期六,妳为什么没去上钢琴课?还有,书画老师打电话告诉我,妳已经连续几次上课都没交出作品,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阮冬妮嗫嚅了声,犹豫着要不要诚实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妈,高中课业压力很重,我能不能……不要再去上钢琴课和书画课?」最后她选择用迂回的方式表达,说课业压力重不过是借口,她只是厌倦了、有些不耐烦了。
「那怎么行!」阮芷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决。
「妈妈从小栽培妳学琴学画,目的就是为了要让妳熏陶培养艺术的气息和才能,念书固然很重要,气质的涵养也不可忽略!妈不想妳以后只是个草包千金,除了美丽的外在和漂亮的服饰、装扮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我希望妳能兼具美丽、智能与才能。」
阮冬妮沉默了片刻,心情是无奈的,她早料到母亲的答案是不,只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试看看。
见女儿默然不语,阮芷芸温声地接着说:「冬妮,也许现在妳会觉得累,但妈是为妳好,一个女人光只有美貌是不行的,将来妳定会明白妈的苦心。」
这样的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阮冬妮虽只十六岁,却远比一般同龄女孩早熟,在母亲日复一日的观念灌注下,她多少明了母亲的心结所在。她的母亲是个美丽又有才华的女人,始终认为自己与父亲身旁那些女人是不一样的,也认定在那个男人心里,她是独特的、与众不同的。所以,多年来,她心里总存在着一丝希望,期盼有一天她的父亲在感情上能完全属于她。
至于她的父亲,邵明远,一个事业有成兼且风流倜傥、幽默潇洒的成功企业家,年近六十依旧魅力无边。除了登记有案的一个正妻、三个妾室之外,短暂风流情史不断的他,外面的莺莺燕燕从不曾少过,母亲不是他的最初,从目前的迹象看来,也不可能成为他的最终。
而母亲的忧郁便由此而生。或许是因着男人一句「妳是独特的」甜言蜜语吧,她选择相信与等待,只是这等待恐怕是无尽期的。
为了坚持、证明自己的独特,母亲拒绝与父亲的一妻二妾同住邵家大宅,她要的只是父亲专心一意的爱,只不过,她忘了早在父亲纳妾藏金娇时,那专心一意的爱便已不存在。
只可惜,聪慧如母亲者却仍是勘不破!
是爱情让人盲目吗?抑或盲目的是人的心?
「冬妮,妳有听进妈妈说的话吗?」
阮芷芸微带忧悒的声音钻入她耳里,打断她困惑的思索。
阮冬妮温顺地回话:「我知道了,妈,我会继续去上课。」
她向来很听母亲话的,只因不忍她伤心失望,纵使自己只是她用来证明、贯彻她的信念也无妨,她只有母亲这么一个专属于她的亲人,那个父亲对她而言,像个熟悉的陌生人,他们之间谈不上深厚的父女感情。
「那就好!」阮芷芸颇感宽慰地拍拍她的小手。「时间也不早了,妳先去洗澡再做功课吧,别太晚睡了。」
阮冬妮点点头,站起身准备进房时忽又顿住脚步,微带迟疑地看了阮芷芸一眼,问:「妈,我在书局里看到妳出了新书,爸爸他……知道吗?」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母亲坐在这里,该是在等父亲吧。桌上还摆着红酒,她是在期待和父亲分享这件事吧?仔细算来,那个男人已有好些日子没到这里来了。
「我给他留了言,他应该知道了吧……」阮芷芸笑得有些不自然,为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啜饮着。「他最近很忙,我想……只要他一得了空,就会过来跟我们一起庆祝。」说完,垂下眼,不自觉地轻咬了下唇。
没漏掉她低垂的眸心里黯闪的落寞,阮冬妮静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无声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地走回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