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薛展鹏打量楚岚卿。「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谦虚?」
楚岚卿笑笑。「从我识得师兄的诡计之後。」薛展鹏怎么想的,他怎麽会不知道。
「什麽诡计!」薛展鹏心知肚明。
「什麽诡计?」宋襄儿不明究理。
「没有。」楚岚卿一笑,四两拨千金。
宋襄儿偏头看著薛展鹏。「楚岚卿的事情,好像很有意思,你再多说些吧。要不--」她突然想到,蓦放笑靥。「我们到前头阶梯前坐下,说说故事、唱唱歌,可不是很好嘛。」
有关楚岚卿的事情,她都是零星听来,现在有人可以说给她听,她可开心了,顺手就拉起楚岚卿。「走吧!」她笑著,眉眼弯亮,比星月还灿。
楚岚卿不忍心打断她的兴致,只好跟著地走。
薛展鹏跟上两人,手抚著下颉。他看得出来,楚岚卿对这姑娘是真的不错。以他对楚岚卿的了解,他知道这人对姑娘向来都好,不过,若是他意识到姑娘心仪於他,通常就会主动地逃开。
那麽,眼前这位宋姑娘和他师弟的关系……嗯,很微妙。
薛展鹏一双眼睛,因为专心打量而逐渐眯小。
「师兄。」宋襄儿回头,跟著楚岚卿的叫法,甜甜地唤著他。「说说楚岚卿的事情吧。」
「好。」薛展鹏在阶梯上坐下,宋襄儿也拉著楚岚卿同他一道坐著。
薛展鹏清了清喉咙说道:「当今武林有两把剑,最为著名。在北的『剑尊』,就是我的恩师寒山老人。在南的南海老人号为『剑圣』。北派的剑术讲究灵动轻快,南派的剑术则偏向沉柔绵长。两派之间,虽不能说势如水火,可确实有互别苗头的意思。你应该晓得,武林之中,本来门派之见就重,加上两派看法相左。因此一人要身投二门,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师弟十六岁那年,在『名剑会』中表现实在非凡,因此同时让两位前辈看上……」
「等等。」听得津津有味的宋襄儿,突然打岔。「『名剑会』是什麽?」
薛展鹏耐心解释。「那是三年举办一次的比剑大会。这场会试很大,武林中,不分门派、不论地域都会来参加的。」
他本来在姑娘家面前,是拙於口舌的。不过,宋襄儿有种单纯的气质,让人觉得可亲。他的话,不自觉也就变多了。
「喔。」宋襄儿点了好几个头,赶紧问下去。「那後来呢?」
薛展鹏继续说道:「师弟出身名门,又是少年英雄,两位前辈都有意要收师弟为徒。这件事情要是弄僵,两派中,必有一派脸面挂不住,到时候,就要结仇了。不过,师弟实在厉害。」薛展鹏说著,就竖起拇指。
「怎麽了?怎么了?」宋襄儿听得入神。
「他把两老邀请来,与两人彻夜共谈,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说的。不过,那夜之後,两老竟同意,同时收他为徒,轮流教他三年。」薛展鹏叹息。「你知道吗?武林中人事纷扰,练剑难,平息门派之间的纷争更难啊!」
「这我知道、这我知道。」宋襄儿拚命点头。「光和人交往我都觉得很难了。」
沉静已久的楚岚卿终於开口。「别这麽吹捧我。」他淡淡地说。「练剑之道,本来就在刚柔并济,偏重於一方,总是难免遗憾,我只不过是拿出我的诚意,让两位师父明了,我想撷两派之长,为发扬剑术尽分心力。若不是两位师父都是一代宗师,心胸如海,任凭我舌菜莲花,也无济於事。」
「话不是这样说的。」薛展鹏马上反驳。「我的诚意也很够啊,但是他们两位,一定不愿意同时收我为徒。若不是你禀赋优异,谁都不敢轻言,同时收你为徒。两派剑法,你要异中求同,同中寻异,融会贯通,才不会反受其损。练得好是水火相济,练不好,可是水火不容,到时要不发狂都难。上次『名剑会』他连败点苍三子、华山双杰、衡山首席大弟子……他是练武奇才啊,莫怪师父对他期望深厚。」薛展鹏连连赞叹。
宋襄儿倒抽一口冷气,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楚岚卿是这样的人物。
楚岚卿微哂。「师兄,瞧你说成那样,我只是侥幸而已。」
「什麽侥幸?」薛展鹏端正容色。「你可知道,你的资质、你的因缘,让人妒恨啊!」
「是啊,这样的聪明,好让人嫉妒。」宋襄儿身子蜷起,双手放在两膝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薛展鹏正对著楚岚卿,突然冒出一句话。「为什麽不再参加『名剑会』了?」
「什麽?」宋襄儿瞪大眼,看著楚岚卿。「为什麽不再参加『名剑会』了?」她喃喃地重复薛展鹏的话。
楚岚卿神色闪过几分不自在,尔後,装出无害的笑容。「因为我想参加『名花会』嘛!谁让『名剑会』和苏杭两地花魁选赛的日子冲突呢,其实,我也很挣扎,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好。」
「你觉得我们会相信吗?」宋襄儿和薛展鹏同时斜睨著他,同声共气地说道。
「嘿嘿。」楚岚卿一笑,站了起来。
宋襄儿跟起,拉住他的袖子,凝眸纳盼著他。「你不喜欢练剑了吗?要不,为什么放弃?如果是我喜欢的事情,我绝不放弃。」
楚岚卿心神一动,却还是佯作无事地轻笑。「我最喜欢的事情是睡觉。我累了,要去睡了。」他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真是累啊!」
「两位好眠。」他抱拳为礼,一提真气,纵身翻掠入府,完全不理会宋襄儿和薛展鹏在他身後叫唤。
***
「啊!」连声不断的惊叫,打扰了楚岚卿的睡眠。
楚岚卿在床上辗转反侧,本能地拉起棉被塔盖耳朵,偏偏那声音还是穿耳而来。「是谁-!」他低咒,翻跳起来。
不管是谁,扰了他的睡眠,跟他的仇都结大了。
楚岚卿简单梳洗,换了身衣服,赶到前厅。就看到平时严肃庄重的厅堂,此时闹哄成一团。
他放眼看去,人影杂错,有镖局的人,也有外面来托镖的人。身影交叠,喊声不断。
「安静,安静!」其中最吵的就是宋襄儿了,她很大声地叫著所有人安静。
楚岚卿眉峰高扬,纵身翻越至人群中,沉声喝道:「这里是镖局,慌闹尖叫,成何体统。」
四周霎时沉入静默,那种静默死寂而沉重,楚岚卿立刻觉察不对。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用著怪异的表情看他,一阵凉意从他脚底窜起。
「不要紧张,」宋襄儿端著一张很和善的脸对他。「千万不要紧张。」
「你做了什麽事?」楚岚卿眼神似刀,杀气腾腾。
宋襄儿虚笑。「不要说话,不要动喔!」夸大地伸展双手,做出安抚的动作。
楚岚卿噤口,观看情况不对,有一股湿冷的凉意缠著他的脚。楚岚卿视线下移,翻开外衫。赫见一条黑蛇,蛇身上一道白纹自两眼间窜延到尾巴。
那条蛇,正盘上他的脚,再往上的话,就到了他的……
楚岚卿终於知道,为什麽众目睽睽、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
真的,真的,他这辈子真的从来没这麽生气过。
「所有的人把头转过去。」楚岚卿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
宋襄儿不知死活地接道:「这样就不会吓到蛇了,这真是一个好主意……」看到楚岚卿带杀气的脸,她连忙缩舌。
楚岚卿对她勾动手指,沉声说道:「我给你最短的时间,你用最快的速度。」
他的手指向下一指,那条蛇已经盘上他的小腿,昂动的蛇头,正一步步地接近……不该接近的地方。
「没问题。」宋襄儿扯上一抹笑,潜低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你千万别动喔。」她小声地再作叮嘱。
脸色难看的楚岚卿低哼一声,算是回答。
宋襄儿神情专注,屏息一探,纤手一扣,向後一扯。「抓到了!」她放颜灿笑,迸出众人期待已久的三个字。
「……」众人忍住想欢呼的冲动。
「抓到了。」楚岚卿冷冷地重复这三个字,反手把宋襄儿拎起来。
「不要啦!」宋襄儿求饶,挥动著手脚,手中的蛇跟著张舞。
众人很想回头看好戏,不过谁也没勇气当第一个转头的人。
他们张大耳朵,听得楚岚卿说道:「宋姑娘,江湖上,从来没人见过我对姑娘家动手,你想,你会不会是第一个人呢?」
宋襄儿小声抗辩。「不要这样对我嘛,我刚刚也救了你的子子孙孙啊!」
众人憋住笑,肩膀却忍不住颤抖抽搐。
「你还真是不知道江湖险恶啊。」楚岚卿温柔地说,一双手揪紧了她的衣领。
他压低音量,在她耳边说话。「刚刚是谁害我的子子孙孙置於危险之处啊?」
这些人听不清楚地说什麽,偏又没敢直视他,只好以眼角余光扫去。
太可怕了,楚岚卿笑得好「温柔」啊,那表示他正在压抑著怒火,看来,宋襄儿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