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襄儿叹气。「我也是这麽听说,不过--」她拉住楚岚卿的衣袖,在她看来楚岚卿愿和她说四川唐门的事情,已经算得上是她的朋友了。「若是我嫁到他们家,情形会不会不同?我爹说,我们家世不好,我长得又不俊,人家不会要我的,你看,真是如此吗?」
宋襄儿摺亮的乌眸,直盼著楚岚卿,却让他心底冒了股不大舒服的感觉。
他们之前素昧平生,眼下也不过是初次见面,照理说,他实在没理由为人家谈到婚事,觉得不快。
不过,他一向都以为自己能让女子倾倒的,没想到这姑娘不但对他视若无睹,而且在他面前,还能侃侃谈论她与其他人的婚事。这辈子,他在姑娘面前,还真从未觉得这么挫败过。
「你倒是说说话啊!」宋襄儿猛拉著楚岚卿。
楚岚卿回神说道:「你就为了学使毒的本事,这麽轻易地说要嫁给陌生人,不觉得可怕吗?」
「我爹找人来说亲,要我嫁的不也是陌生人。」宋襄儿振振有词地说道。「我这辈子,就对使毒有兴趣,而四川唐门的人,与我算是志趣相投,嫁过去,说不定很有意思呢!」
「你要找的可是要与你共度一生的人,仅是志趣相投就够了吗?」楚岚卿又问。
「那还要怎麽样呢?」宋襄儿凝视著他。「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听你这麽一说,倒教我慌了。」
楚岚卿微哂。「我也不知道该怎样的人才能厮守一生,我若知道的话,就会成亲了。」说来好笑,这是楚岚卿第一次与人认真地谈论婚事。她那种坦率的目光,让他在她面前,十分的自在。
「你也还没成亲啊?」宋襄儿一双水眸弯弯地带笑。「那好,你告诉我,你喜欢怎样的姑娘。我这趟下到唐门,路上必然会遇到不少姑娘,我替你留意著。」
楚岚卿失笑。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和他这么说。
不过,话说回来,他看得出来眼前这名女子阅历极浅。也许就是因为她涉足江湖不深,加上心志专一,才能使她举措之间纯善无伪吧。
「怎麽了?」宋襄儿嘟嘴。
「千万别替我留意。」楚岚卿故意皱眉。「姑娘,你看不出来我一表人才、风流惆傥吗?!唉,我若要娶,怎麽会愁没有姑娘要嫁呢。就是太多姑娘心仪於我,春兰秋桂,各有丰姿,我才会不知如何选择才好。你以为那朱采瑛为什麽追我,她就是要逼我娶她。」
「是这样啊。」宋襄儿恍然大悟,凝眸直瞅著他。「你好像真的长得不错。」
楚岚卿正要露出笑容时,就听得未襄儿继续说著:「你的眼睛比蛇的眼睛好看,鼻子比蝙蝠的鼻子好看,嘴巴也比蟾蜍的嘴巴好看……」她扳著指头,认真点数著他的「优点」。
不会吧--楚岚卿险些吐血。他的潘安之貌,他的星目剑眉,竟让她说成这样。
他急急挤了个笑容,压住她的手。「知道我长得好看就可以了,至於我俊美的五官,就不用细究了。」他很怕从她口里,听到最後一句「赞美」的话是--他比猪还瘦。这一点,他很早就知道了,不需要她说。
「喔。」宋襄儿点头。
看著一脸无害的宋襄儿,楚岚卿心中的好奇又多了几分。这姑娘,活生生像是从地洞冒出来的,他无奈地微笑。「不知姑娘怎麽称呼、哪里人士?」
宋襄儿笑道:「我叫宋襄儿,从京城来的。」
楚岚卿眼睛一亮。「你也是京城人士?!」
宋襄儿迟了下,这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蓦地绽放笑容。「这么说,你也打京城来的了。」心上突然又与他亲近许多。
楚岚卿一笑,神色间难掩自得。「在下楚岚卿,京城楚家,姑娘该是听过的。」眼下楚家最有名的,就是他风流剑客楚岚卿了。
「楚家?!」宋襄儿凝眉。「比唐门有名吗?」
敢情她是连听都没听过了。
看著她,楚岚卿忍不住叹了口气。「唉---」挫败啊!
「怎麽了?我说错什麽吗?」宋襄儿探问。
「没有。」楚岚卿苦笑,转了话题。「从京城到四川,可说是千里路遥,姑娘只身独行,不怕危险吗?」
宋襄儿抬头挺胸,一口气地说著:「遇到危险,最了不得就是一死;可若是要我这辈子窝在京城嫁人,不能好好学学下毒解毒的妙法,那我就是死了,也不愿瞑目。」
楚岚卿愣了下,好半天才回神。
那一番话,豪气万千,教他由衷生敬啊。
楚岚卿勾笑,从腰际解下一块刻有他名字的玉佩。「到四川的路还很漫长,这块玉佩,送给姑娘贴身收著。我楚家在各地都有镖局,姑娘往後要是遇到麻烦,只管报出我的名字,自然会有人为你安排妥当。」
「不成,不成。」宋襄儿连忙摇头。「我们才刚认识,我怎麽能占你便宜呢?」她鲜少与人交往,人际往来的奥妙之处,她还不大明白。不过,基本的道理,她总是晓得几分的。
「这样……」他凝眉沈吟,忽地一笑。「那好。」蓦然他低俯身子,像风似地,在她丰润软柔的颊边轻轻点落一吻。
那一吻点醒了她粉腮的春天,彤潮泛滥。在微愕中,宋襄儿的情窦朦胧初开,她怔冲地望他,任随双颊滚烫。
「我也占了你的便宜了,你就收下吧。」他温柔地笑著。
她泛红娇羞的容颜,魅惑了他的心神,有一刹那他竟与了念头,想陪她走这一程。不过,只一片刻,这想法便消失无踪。
他从不留在谁的身边的。
「好好保重。」楚岚卿把玉佩放在她的手上。
好半晌,宋襄儿才回神笑起。「我会保重的。」她站起来,朝著楚岚卿远去的身影大声地说著。
她双手紧握成拳,手中的玉佩出奇地温润。
***
和楚岚卿分手之後,宋襄儿继续往四川唐门的方向前进。这天,天灰蒙蒙地飘著雨,她撑了把略嫌破旧的伞,走过小镇的桥头。突然见到一名妙龄女子,在桥上擦著眼泪,作势要往河中跳下。
她赶忙丢了伞,大声唤著。「等等,等等--」快步冲到女子旁边,双手环抱住她。「你可别想不开啊!」
「你不要管我。」女子啜泣著,扭身要挣开她。「我不想活了。」
「好好的,为什麽不想活?!」宋襄儿劝慰著。
「不好、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女子泪如雨下,哭得更是伤心。
「好,好,你不好,你不好。」宋襄儿不敢与她争辩,先哄著她,然後再转语气。「可是,不好还是得活著嘛。」
女子难过地说:「一个女人若是被人抛弃了,活著还有什麽意思。」
宋襄儿一时哑口,好半晌才挤出话。「姑娘,我实在不知道你发生什麽事情,可我也是没男人要,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听她这麽说,女子的情绪才趋於平稳,虽犹低声哭泣,却不再有激烈的行动。
不过,宋襄儿并不敢确定她是不是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只好继续抱著她。
好半天,女子才又开口:「这位姑娘,谢谢您这么关心我。我没事了,您放开我吧。」
「喔。」宋襄儿松手,拾起旁边的伞,为女子撑著。
女子回过头来,朝她一笑。「对不住,我刚才这样失态,一定吓到您了。」
宋襄儿展了抹笑。「还好啦!你要不要和我说说,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她看这姑娘,虽然淋了些雨,有些狼狈,不过相貌实在是端庄秀丽,挺难想像她会遭人抛弃。
女子玉颊透红,支吾其词。「要是说给您听,怕让您见笑了。」
「我叫宋襄儿,姑娘要不嫌弃的话,就叫我襄儿吧。」宋襄儿露齿一笑。
女子拈笑。「襄儿姑娘。」她见宋襄儿待人亲切和善,也就把心事说了出来。
「实不相瞒,我喜欢上一个男子,为了他,我毁弃婚约,一路追寻他的下落。好不容易,我才找到他,他却要我回去与未婚夫完婚。他竟不晓得我是抛下一切来找他的。今日,他若不要我,我也是回不去的。」
想到这点,女子忽觉悲从中来,低低切切地又哭了起来。
宋襄儿气愤道:「这男人真是混帐!」她其实是不能明白这女子细腻的心思,只是觉得这男人竟让姑娘家受了委屈,要寻死觅活的,真是太混帐了!
「于今我也是恨死他了。」女子附和著。
宋襄儿意气一发。「这么著,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替你出气。」
「你有法子替我出气?」女子水汪汪地盼著她。
宋襄儿抬头挺胸,朗声说道:「当然喽!」这个机会正好,一来让她教训教训这男人;二来让她显显她下毒的本事。
***
宋襄儿後来才知道女子的名字叫做江宁荷,芳龄十八,比她小了两岁。她跟著江宁荷来到男子休憩的客栈,拿了包药粉,让江宁荷掺入男子的茶水中;她则是在隔壁的房间,等江宁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