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安慰她,她就被伤得越深,这种情况下,教她如何柔善得起来?如何笑得出来?
她是人,可不是歌舞戏里永远以笑示人的舞姬。
“这不就在使性子了吗?”
“你──”
“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任谁听了东英在平野上的一席话,难免都会恃宠而骄……”
又是针对她而来!“我没有恃宠而骄!”
“没有?”
“当然没有!”玉灵没有资格质疑她的人格!“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我害怕又无助,生病了有药医、有药治,但我落得这种体质,除了我自己,谁都不能碰,今天将军府的士兵已经拿我当异类看,明天呢?是否全西域的人就来凑上一脚了?”她撇开头,难过地说。“天知道我期盼的,只是东英一个刻骨铭心的拥抱。”
玉灵听了她的话,妩媚地笑著说:“那倒也是,东英的拥抱……”
“玉灵!”仿佛知道她要揭发些什么,东英倏地放声。
玉灵睐他一眼,甩都不甩。“东英的怀抱宽阔而温暖,置于他的双臂之间,令人无畏无惧,仿佛天塌下来都有这副躯体为你挡著。他尤其喜欢略加双臂间的力道,一派傲气地宣示你哪儿也逃不掉,除了他的怀抱。”
这一瞬间,松羽的心头猛然震动,冥冥中似乎顿悟了什么事。
“奇怪我为什么这么清楚,是吗?”
“住口,玉灵!”
东英的声音虽大,仍掩不住玉灵清清楚楚的一字一句。
“因为我与东英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若你留不住他的拥抱,我会替你看著。”
她敛著笑,冷冷地笑看松羽。
松羽喉咙一紧,霍地放开步伐,奔出厅堂。
第九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东英的黝黑双眸闪著不解的怒火,劈头就问。
“什么为什么?”玉灵没事样的坐下来,一边说一边翻著军医忘了带走的药箱,看看里面的东西:金创药、银针、瓶瓶罐罐……
“我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要说出那种话?”
玉灵抬眼看他。“没关系吗?是谁曾经对我展开疯狂追求?是谁派了媒人到宋府,一问就是生辰八字、三代谱系?是谁满口海誓山盟,生生世世非我不娶、非我不爱的?”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年轻气盛,才会一头栽进去,但不管如何,都不至于和你有任何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撇得倒是干干净净。”没啥看头,她盖上药箱。
东英眯眼,带著警告意味道:“不是我撇得干净,这是不争的事实,尤其当我越了解你之后,对你憧憬的感觉就越少。我以正大光明的方式追求你,结束的也是正大光明!”
玉灵将雪手轻搁在台上的盖子上,一脸冷漠地盯著药箱。
东英继续斥责。“对你的感情就如昙花一现,来得快去得也快。五年来,你比谁都明白我们两人之间什么都不剩!伤害松羽,你居心何在?”
玉灵脸一沉,愤慨地说:“啥居心?我就是一见她就讨厌,厌恶死她老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这种人让人一看就想欺负。”
“你别因为自己不懂得讨男人欢心,就迁怒他人!”他认识她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当然知道她的问题在哪里。
“对,我就是迁怒他人、迁怒她!尤其看见她在男人面前卖弄风骚、扮清纯装娇弱的,以博得别人对她的注意,我就打心里起憎恶她!”
“憎恶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仅说,我还做!”
“你对她做了什么?”东英盛怒地问。
玉灵冷傲骄纵地说:“她是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她断手断脚,我只是瞎整一番,让她受点皮肉之苦!”
这一切全都要怪你……
我们本来是八竿子都打不著一块儿的人,但是你的出现却害死我了,你不但把我限制在这里,还替我树立敌人!我的手如果因此残废,你以死都不足以谢罪──
松羽责问他的话,突然闪进他的脑海里,他终于明白了。
东英望进她的眼底,冷冽的目光如一阵寒风吹向她。“你若想继续待在这里,就适可而止,否则将军府不欢迎你!”
“翻脸了?”
东英回以严肃的神情,所幸呼特适时出现,才没让争执持续下去。
“将军,好消息,是好消息!”呼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路疾走过来,他需要一点时间稳住气息。
“什么好消息?”
“有传信到,说西凰公子已经到了绥来,预计明天就可抵达伊犁!”
“西凰?连他都来了?”
呼特兴奋不已地说:“将军府先来了玉灵格格,现在又有袭简亲王府的二公子到访,咱们这里这会儿可热闹了。”
闻言,玉灵突然一怔,垂下眼帘想了想,而后抬高头说:“东英,现在我告诉你,不需要你赶,本格格即刻离开将军府!”
说罢,她掉头就走。
“等等!”东英猝然扼住她的手肘。“为什么西凰一来,你就走?”
玉灵瞧了一眼肘上的大掌,回视他。“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敏锐的感觉到她的不自在,心底觉得奇怪却故意笑脸以对。“既然我是胡说,那你就留待西凰到达又何妨?大家都是旧识,不见个面再走,岂不太无情?”
玉灵蹙紧两道柳眉。“放手!”
东英则不客气地拉起她的手。“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放手!”她的耐性越磨越少。
“今天你不把话讲清楚,休想离开!”
她挣扎的手突然停止,望著他道:“说就说!我告诉你,压根儿就没有吉神之说,那不是你额娘托我捎来的口信,全是我瞎编的。”
“什么?!你骗了我们所有人?”东英尚未反应过来,呼特已经呼天抢地叫出来,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脸。
玉灵瞟了呼特一眼,又说:“我了解你的个性,知道我若不编理由唬弄你,你就不会让我留下,甚至派人回报宋府我人在西域。”
“所以你就以吉神之说扰乱我的判断,让我疲于奔命?”
“对。”
也许是震惊太过,东英略微失神、心不在焉,玉灵察觉到了,乘机挣脱他的钳制,毫不犹豫地旋身跑走。
“将军,她跑了!”
“算了,让她走。”现在他只想见松羽。
“可是将军,她耍了我们所有人!”
东英不想谈论这话题,转而询问:“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松羽?”
“我看见松羽姑娘脸上挂著两行泪,跑出府去了。”
东英脸色一黯。“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看到东英眉毛拧成一堆追了出去──
※ ※ ※
松羽出了将军府,便心神恍惚地往山区去。
山区是怪石嶙峋、树荫蔽日的莽莽林海,此时因黄昏夕阳而显得晕暗朦胧。
松羽在树林间不断奔跑。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种结果?
她不顾一切的回头找他,换来的为什么是这样令人痛心的结果?
亏她还因为他一席动人心魂的告白感动不已,一颗心为他而融化、沉溺,到头来,竟全是她会错意!
花言巧语是为了把她留在将军府,藉以满足他享受齐人之福。
到时候,左有玉灵体贴的服侍他,右有她以供不时之需,这边玩玩、那边逗逗,天知道会不会哪天她一推开门,床上躺的正是他们翻云覆雨的调情身影──
“下流!”她咒骂他,不想不气,越想越气。
眼前已是一片混浊,未来只怕是明朗不了……
回家,她要回家,打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回头的。
她几乎像是逃离什么似地直往前奔跑,只模糊地感觉到有尖锐的碎石子透过软鞋扎进她的脚底,而两边的林木壮大高耸,像两排险峻的峭壁,包围著她、吞噬著她。
忙乱中,她没注意到路边一摊突兀出现的草堆,一脚踩了进去,事情登时在一瞬间爆发,草堆下的大网倏然弹起,一冲上天将她网住,强力往上垃。
她就像只惊弓之鸟,直到看清自己的处境时,整个人已经被网子吊上了半空中,不断地晃动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松羽的心紧张得要蹦出来,在大网中,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而在同时,从距离陷阱不远的草丛里步出了五名装扮粗俗的壮汉,毋庸置疑,这陷阱正是出自他们之手。
松羽不疑有他。“请你们把我放下来,我不小心踩中陷阱了!”
“喂,兄弟,小姑娘叫咱们把她放下呢!”说话者的口吻中含有一丝嘲弄。
同伴们相继露齿一笑。“好,咱们把她放下,嘿……”
东英勒紧他的马,使马儿缓慢踱步向前,以便他看清树干上悬挂著的半截绳子。
一察觉事情有古怪,他锐利的眸子改为低头搜寻,企图在地上找到蛛丝马迹;然后,他下马,伸手朝凌乱的草堆探去,瞬间捡起了一片眼熟的精致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