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叫你打水,还是叫阿宝打水?」铁燹再道。
「……我。」左雾雾小小声地回道。
铁燹额上青筋隐隐跳动,「我再说最后一次,说话大声一点!」他大吼。
左雾雾打个大大的哆嗦,吶吶地回道:「知、知道了。」她颤着音道,很高兴终于能发出「正常」的音量。
「回答我的问题!」铁燹又是一喝。
「你是叫我打水。」左雾雾屏住呼吸,无辜又害怕的柔弱模样,似乎连铁燹一个喷嚏都承受不了。
而铁燹非常讨厌她这模样!
他讨厌她的眼泪,讨厌她的无辜,讨厌她的纤弱,讨厌她的善良,讨厌她的脆弱,讨厌她的美貌,而最最惹他痛恨的,是她居然如此像「她」!
「你的水呢?」铁燹冷冰冰地问,对她没有一丝丝怜惜。
「在、在这。」左雾雾的音调又不自觉地降低。
「这也算是一桶水吗?」铁燹把水桶里的水都倒掉,无视左雾雾的瞠目结舌,把空了的水桶又塞给她,「再去打一桶来,如果不是满的,你就别想休息!」
左雾雾很想照做,但她心里的委屈已经升到极点,「为什么?」她似在问他又像自问。
为什么要如此对她?书上不是说好人会有好报吗?为什么她的遭遇却是如此?
「因为你不知好歹!」他说这话的表情与神态,活像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般。
「我哪里不知好歹了?」左雾雾再也忍受不了的怒吼道。此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铁燹对她的大胆发问有些微愕。「当初要放你走,你偏不走,这就是不知好歹,我给你太多机会了,是你不懂得珍惜。」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样对她让他有种复仇的快感,虽然理智告诉他,左雾雾并不是「她」,但她们太像了,他无法控制他情感里的复仇因子不发作。
虽然看到她落泪的样子很厌烦,但也有一种恨极的快意。他这样做错了吗?
他不承认!
「难道……」左雾雾的脸泛着红晕,不知是气怒还是羞恼,「难道我……我报恩也错了吗?」她激动得连说话都有些困难,「我只是出于好心,难道你就这么冷血,不可以对我好一点点吗?」她喘着气一连串地问,水汪汪的眸子清澈得像一面镜子,可以照清人的心,让铁燹几乎要自惭形秽了。
但,他最终只是冷漠地扯扯嘴角。「很伶牙俐齿嘛!」
没错,他是冷血,但他有选择吗?他的被迫又有谁能了解?难道他被迫冷血无情也是他的错?
而她呢?有错吗?她本身也没有错。她只是错在落到他手中,并且让他最痛苦的回忆夜夜袭上心头。不,她是有错的,她最大的错误就是让他遇见了她!
他……不生气吗?左雾雾狐疑地瞅住他,事实上,她一发完脾气,就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也心虚了起来。
「还不打水去!」铁燹没有对她的指控作任何回答或辩解,「天晚之前要打好水。」
左雾雾动也不动的,「你、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不可以勉强人家——」
她居然还敢废话啊?「快去!」铁燹中气十足地一喝。
「是是是!」左雾雾吓得眼泪一掉,急着往小溪那边跑去了。刚才的勇气?谁晓得它们跑哪去了!
第三章
在这里过了十天,左雾雾已经想家想到不行了,或者说,是她想逃离铁燹的魔爪。
她终于承认,「人之初,性本善」这话是不适合铁燹的,也不能用到他身上,至于善良啊、君子啊之类的,他统统都没有。老天爷,她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
「你不要每次都提着一小桶水回来,你要我喝什么?!」
「叫你劈柴,不是劈棍子,你削这么大干什么?」
「叫你煮饭,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看看自己弄了什么出来?!」
「你以为盐很便宜是不是?你知道不知道全村只有我才有盐这东西吃?你居然当糖来用?」
「了不起,洗衣服居然可以把衣服洗破这么多个洞,真了不起啊!」
「叫什么叫?只不过是老鼠,难道你还想鸠占鹊巢,连我的床也想占去吗?」
这些冷嘲热讽每天都会上演,而且不只一次两次,是每个时辰都要被他刺上几下,要不是他还要吃饭和睡觉,她怕是要被他的冷言冷语针成刺婿了。
这回,她真的受不了了,什么叫「自讨苦吃」,她完全明白了,也认同了大姊所说的「好人难作」;更认同了铁燹所说,自己是个讨厌又麻烦的人,什么都不会做,只会替他添麻烦,让她越发讨厌起自己、否定起自己来了,所以——她、想、离、开、了。
「我、我有话想说。」左雾雾抱着小灰兔,紧张地挨近铁燹身边。
正在削木的铁燹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只用一贯冷冷清清的语气道:「说。一
他永远不说「有什么事」,也不会说;闹说吧」这些有礼貌的字眼,事实上,除了讥讽她以外,他的话一直不多。
左雾雾吞吞吐吐,怕怕的开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铁燹直截了当回道。
「我都还没说呢!」左雾雾不会发脾气,听了这话,她只是焦心不已。
「无论你说什么,都是不可以。」既然她问「可不可以」,他当然选择「不」。
左雾雾有些气闷,她瞪着他的后脑勺,真希望此刻大姊在这里,大姊一定会替她出头的,不然二姊在也行,以二姊的聪明,一定不会让她沦落至此的。
左雾雾看着铁燹,想着刚才未完的话题,忽然,她脑中灵光一现,话已脱口而出,「我是想说,你可不可以让我留在这儿,既然你说不可以,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铁燹瞬即抬头,精锐的眸子迅捷捕捉住她的,第一次,他如此认真地看她,好像他从来没认识过她一样。
「有时候你还挺聪明的。」良久,铁燹悠然道,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是否在嘲笑她。
左雾雾却暗暗叫糟,她根本是在逞口舌之快嘛!太笨了。
但是,他是第一次赞美她,称赞她聪明。这是否代表他会让她离开呢?
「不过,」他的但书已让左雾雾寒彻心扉,「我的回答是:不可以可以。」
不可以可以?也就是说,不可以!
果然,他还是不肯让她离开,「为什么呢?我什么也干不好,只会把事情弄糟,然后惹你生气而已呀!」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留她?在他每天都骂她上百次之后,他为何还是执意要留她?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像「她」啊!骂她、讥讽她、虐待她,都是让他快乐的事,他怎么会让唯一的快乐离去呢?
她不会懂的,他也不会让她懂。
「打水。」铁燹只丢下这个命令。
左雾雾虽然对他的反应感到不满,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以打商量的语气道:「水还有——」
「不去吗?」铁燹冷冷地睨她一眼,「那我们就来试试烤兔子,看好不好吃,怎么样?」
又是这样,每次她稍有不听他的话,他都是用这一招,他怎么可以用灰灰来要挟她?虽然她从来不会骂人,也几乎没发过脾气,更别说用不好的字眼来形容人了。但现在,她却觉得「卑鄙」两字已不足以形容铁燹了!
「去就去!」左雾雾无声地对着他的后脑噘噘嘴,然后才放下小灰免,「灰灰,你要乖乖的喔!除非是我叫你,不然你千万别出来,其它什么人叫你你也不要出来。」说完,她推推小灰兔,让它钻进柜子底下。
「你以为当我真要吃掉它,它能躲得了吗?」铁燹撇撇嘴,无声嘲笑道。
左雾雾对他的说法很不以为然,忍不住说教起来,「我觉得男人应该要作君子,就算作不了君子,也不能作坏人,尤其是言而无信的人,你是这里的村长,应该要有村长的样子,怎么可以……」
「闭嘴!」铁燹转过身,不耐烦地喝道,「少在我面前啰哩叭唆的,你以为你是谁?懂那几个字就以为自己是圣人吗?别笑死我了!」他不留情地拽起她的手,将她连人带桶一起丢出门,「你的任务是工作,不是说话,而且……」他冷冷地看着她,神情倨傲又不屑,「一个奴仆来教训主人,这算什么?自己的本分没做好就别说其它!」
然后,「砰」地一声,破旧的木门在左雾雾面前冷冷地关上了。
左雾雾认命地拿起水桶,压根没注意到村民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雾雾,你还好吧?」阿宝走过来,关心问道。
左雾雾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鼻子一酸,眼泪便又叭嗒嗒地掉。
「你不要惹村长生气嘛!」阿宝牵着左雾雾的手,走向溪边。
「我没有。」左雾雾委屈万分,她根本什么都没做,铁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是上辈子欠他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