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河水潭,再过去便是缓慢的溪涧,照理说人被水冲下来,最远只到这一区,为什么不见他们的踪影?
“贝勒爷!你听见了就回答我!贝勒爷……”不!不会的!他们绝对不会有事的!
距离小春子千尺外的畔边树荫下,岚旭伸手扶妥夏姬的头部,让她更舒适地靠躺在自己的怀中,自从他奇迹似地救起她后,两人就这样卷曲了一整夜,而自始至终他都可以感觉到心灵深处的安祥与宽慰。
真是惊险的一夜,所幸两人皆幸运地存活下来,劫后余生。
他默默地拭净夏姬手臂上一道被石子擦伤的血痕,当他治疗好这一道伤口后,又温柔地照料另一道伤口。
夏姬一直安静的沉睡著,直到刺眼的光线照在她的眼皮上,才发出一声近乎痛苦的呻吟,飘浮的意识也渐渐凝聚起来。
首先传进耳际的是水流的声音,随著水声,脑中登时闪掠过种种恐怖的情景,惊呼一声,她倏地睁大眼挣起。
“救──救命呀!我不会游泳!不要!不要──”
她捂住双耳,突然狂乱呆滞地嘶叫出声。
岚旭及时搂住她的身躯,将她紧紧包裹在怀中,以他的体温来安抚她冷凉颤抖的四肢。“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清楚,我们在陆地上,没事了!”他频频在她耳畔呢喃,搓揉她发凉的柔荑。
“陆地……陆地……”她反应不过来地四处张望,一大堆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快掉下来。
“对,这里是陆地,你看你的四周有花有草,我们确实在陆地上,别怕。”
夏姬下巴紧绷,聆听到熟悉的嗓音,这时目光才缓缓掠起,一看清背后拥住她的人是温柔的岚旭,当场回过身去抱住他大哭大叫起来。
“啊……岚旭!我好怕……我不会游泳,水一直灌进我的鼻子,我以为我死定了!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看见夏姬恢复平时的活力,岚旭的嘴角不禁掀起,那笑容是温暖的。
不停拍著她的背、搓著她的发际,他只有不断地说:“不怕,不怕,不小心多喝了几口水,不要紧的。”
“才怪!你说谎!我都没办法吸呼了!呜呜……哇──”
她哭得更大声,伏在他肩膀拚命的啜泣哭喊。
一想起昨晚灭顶的窒息感,她浑身就不由自主发抖起来,当时顺水而下,她的身体在河道里被水流推著翻滚,一圈翻过一圈,前前后后不知翻了几圈,没有东西可以支撑她的头部,没有东西可以拦住她,她就这样一直在河里吃水,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到处都是水,后来失去了意识,她以为她死定了。
“呜……呜……”
夏姬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嗓音硬咽了,她就合嘴调整一下呼吸,等到能再哭了,马上又是一阵狂泄的泪雨。
岚旭安抚她之余,不禁暗想也未免太会哭了吧?
尽管如此,他还是呵护她吻著她的额头,哄拍著她的背,轻声细语地说:“没事了,那群混蛋已经付出惨痛的代价,再也伤害不了你,你可以放心了。”
“我不放心……慕玄的执念太深,有一就有二,一定还会有第二波的攻击行动,岚旭,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她把脸藏在他的脖颈呜咽,今早才烘干穿起的上衣,马上又被她的泪沾湿。
“你落河之后,我砍了他一刀。”他低头在她耳畔呢喃。
“你砍了他?”夏姬停下哭泣,讶异地抬起头。
“不死也半条命。”他自负一笑。
“你不是说你的朝政势力比不过他,你砍他这一刀,他更加不会放过我们,我好怕呀,岚旭……”
人在经历一场生死劫难之后,总是特别怯懦胆小。
所以她又往后跪坐哭了起来,臀部才贴了湿凉的地面一下,突然触电似地弹回来。“呀!好冰──”
岚旭眯起眼睛贼笑地道:“当然冰啰,你臀部附近的布料勾破了,小屁屁现在正凉在外面吹风。”他以掌支著头看她,说得乱正经的。
“怎么会?”她回头一望乍见到两团白肉,原本泪汪汪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急忙捂住它们羞惭地坐在自己的小腿上。“裤子……裤子……你有没有别的裤子?”
此时,慕玄的问题立刻显得不重要了。
岚旭扬起迷人的嘴角,笑著说:“没有。你去那边摘两片芋头叶先应应急。”
“芋头叶!你要我用芋头叶遮屁股?!”她大喊,满脸不高兴。
他的笑意更深了,事不关己地说:“你要光著屁股也行。”
“你──”
“贝勒爷!阿姬!你们在哪里啊!”
夏姬气不过地站起来,才要扬声厉斥他时,小春子的呼叫声赫然传来,吓得她二话不说躲进岚旭的怀中,缩成娇小温驯的小人儿。
“你不要闹我了啦,快帮帮我,我不要让人看到我这副德性,屁股晾在外面在晒好好笑,他一定会笑到倒在地上滚,岚旭……”
岚旭紧紧搂著她格格发笑。“我干么帮你?你不是站在慕玄那里长他人志气灭我威风吗?”
“不要这样子啦,算我说错话,对不起你,岚旭大爷!”她揪住他的衣襟,动之以情地赖他。“我发誓,从现在起,我一定由衷的相信你抵制得了慕玄,绝对不再说你是有勇无谋的笨蛋或是蠢猪……咦!坎肩……你快把坎肩脱下来借我!”她像挖到宝一样,两眼发亮地扯他身上的短上衣。
“拒绝。”
“我求求你啦!”她在他身上钻。
“诚意不足,加点诚意试试看。”他使坏的表情,一手支起她的下巴,色色地攫住她的嘴唇,迷醉她的感官。
“行了吧?小春子就要来了……”她喘著息,本能地张开双唇,迎接他轻触的舌尖。
“再多一点。”他将她推倒在地,吻她,融化她。
“这样呢?”
“勉强接受……对……”
“贝勒爷!阿姬!我终于找到你们,你们都安然无恙,真得太好了!”
柔风回旋,河水悠悠不绝,两人身影交融地藏身于碧波蓝空间。正当他们躺在彼此怀中,屏息轻颤、心醉神迷、热烈缠绵之时,小春子喜出望外地拨开那片草丛,冲到他们面前。
“早啊,小春子。”岚旭笑笑地说,嫌恶地向远处摆摆手。“现在请你退避三舍,一个时辰之后再来这里,好吗?”他客气地问。
“我不能走。”小春子眼泪涌上来。“海萍格格自刎身亡,老爷、夫人已经赶至。
轰然一声,岚旭、夏姬的脑子被这句话炸空。尤其是夏姬,她的心霎时揪成一团,喉间一阵干涸的苦涩。
※ ※ ※
海萍像一株断了根的小草,一动不动地由仆役们小心翼翼抬进马车里。
老爷、夫人跟在一旁,涕泗纵横地守著她上车。
海萍的手滑落下来,悬挂在空中,想到她再也不能抬起细长的青葱,趾高气昂地戳她脑袋时,夏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抱住岚旭失声痛哭。
“格格……”
“人死不能复生,坚强点。”岚旭拉她靠进他的胸膛中,轻柔地抚慰著她。
小春子抹著眼泪,描述事情经过。“当时,格格拿了一把匕首,高喊要杀慕玄贝勒,但下刀的最后一刻,她却偏开刀面,仅刺进贝勒爷脖侧的地面上,她根本下不了手。她告诉慕玄贝勒,她好后悔爱上他,偏偏她却爱他远比爱自己深,接著高举起刀,刀子再下,却是自己的胸口。”
“慕玄呢?”她细细的问。
“先前一刻淳亲王府的人赶到,将他紧急送医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
小春子摇头。“没有。”夏姬缓缓合上眼,痛苦的伏在岚旭的怀中,任由眼泪直泻而下。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过尽千帆皆不是,
斜晖脉脉水悠悠,
肠断白苹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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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初春之夜。
岚旭与夏姬大喜之日在这天来临,贝勒府到处张灯结彩,灯笼延挂,宾客齐至。
随著喜乐进行时,一顶金碧辉煌的大红花轿,由八名轿夫抬著,随新郎倌骑乘骏马的步调,喜气洋洋地将新嫁娘迎娶进府。
大红喜帕遮在脸上,夏姬一身珠翠金缕端坐在轿子内,除了手中紧紧握住的吉祥物,她还护住圆圆隆起的肚子。
岚旭就在轿外等著她下轿,过了今天,她一辈子都是岚旭的人了,从今而后过著幸福美满的日子!她觉得好快乐、好高兴,好想赶快拜堂成亲,赶快喝完交杯酒,让喜娘将她的衣服下摆和岚旭的下摆绑在一起,象征“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新娘子,等会儿轿底朝前略倾时,做完怯邪礼节后,就请您动身下轿了,我会在外头搀扶著你。”
喜娘说了句话后,一切礼节仪式开始进行。
终于是新嫁娘下轿的时刻到了,喜娘如之前所说,面带微笑地将手伸上前去等扶她,然而等了一晌后,仍不见夏姬扶上她下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