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同情。”
宁一震。“锦晴……”
“你别过来,否则你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登时僵住作势欲移向前的脚步。
“你想做什么?!”额勒德清挥开最后一把顽强攻击的宽剑,直视着她喝道。
“了结所有的恩怨。”
“了结所有恩怨?你能吗?”额勒德清盛气凌人地反问。“府的这帮衣冠禽兽可以让你用一、两句话就打发,那我呢?你以为我会接受你用相同的方法蒙混过去?我爱了你、栽培了你这么多年,我绝不轻易罢手!”
“可是我不爱你。”
“我知道你受了那臭小子的引诱!”
锦晴迎视他的眼眸。“不关书烈的事,事实是十年来,我从没把你放在心上过。我和你只有师徒之情!”
额勒德清瞠目结舌,喉部脉搏激烈地搏动。“你……说什么?!”
她的话无疑比告诉他她爱上别人还来得狠毒。
“人都是有私心的,你对我好只是为了让我成为你的女人。你教我武功、教我做傲慢的女人,正是为了使我成为一名符合你心目中妻子条件的女子,你不要我的灵魂,你要的只是你一手塑造出来的完美形象。”
“胡……胡说!”
额勒德清不禁结巴,没料到锦晴竟然把居心叵测的矛头指向他。
“我确实对我的母亲爱恨掺杂,可是教我以实际行动报复额娘的人,却是你;操纵我各种行动,包括下令要我和你一起杀亲夫,也是你;一直到最后,你假书烈之手杀了我娘,再杀了书烈,也是你……”
“怎么,你说这话,难道想证明自己其实是无辜的?”额勒德清咬了一下牙根,嘲弄斥道。
锦晴不受干扰,轻轻缓缓的继续讲。“你很聪明,一切行为一概紧咬着我不放,净把起始缘由往我身上推,为的就是让我脱不了干系。
“杀额娘或书烈都没有关系,反正只要有人死,你的目的就达成。而我,将变成和你一样的处境,成为一个法理不容的罪犯。
“往后的日子,我就只能跟着你逃亡,永永远远陪伴你活在黑暗的角落做你的伴侣,我说的没错吧?”她问。“婢女说得对,你不会让我走,打从一开始,你已经打定主意!”
她与书烈究竟谁才是棋子呢?
额勒德清眯起眼睨着她,顿悟自己内心里的谋画已经东窗事发,干脆承认地吼道:“没错!可惜你发现得太晚,现在你的亲娘和亲夫全都做了鬼,你已经完了!”
“但至少我找到了我自己,不再是一具找不到灵魂出口的傀儡。”
“锦晴!”宁大喊出声,瞪大眼,惊悚地抽气。
在那一刹那,锦晴将最后一件蔽体的中衣脱下,仅着一件米色肚兜站在雨中,冰肌玉肤全然袒露在众人眼前,她的脸上挂满了雨水,柔弱的身子亦然。
“这是你教我的骄傲,我还给你。”她细抽了一口寒气,透过雨丝对额勒德清说。
额勒德清身子立刻猛地一震,冷彻心扉。
“这是你赐给我的武功,还给你。”
她接着以左手抄起长剑,应声在右手腕割出一刀,鲜血立刻泉涌而出,将雨水染红了。
他惊惶失色,再也忍不住了地暴然怒吼:“就算你现在与我一刀两断,也难逃与贼人策划杀害亲母及亲夫的罪名!”
锦晴微微地笑了。“看看那颗脑袋咀。”
额勒德清霍地转身望去,一股寒意猛地窜入他的心肺。
他迅速打开包袱,一颗里了稻草的石头忽地掉地,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他上当了!
“你们一起耍我?!”
“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书烈是一个文人,他只懂拿笔,不懂得拿刀。额娘现在大概躲在家里的佛堂,对着神像猛念佛号,感激要她命的人,只是虚晃两招,根本下不了手。”
“你……”他实在料想不到自己竟会被书烈耍了。
“亲王爷,先前官府士兵所回报发现马贼的地点就在那里!”
“看到了!他们在那里,驾!”
“王爷、二少爷,打劫我们马车的人就是他!就是他!”
由府丫环及车夫指引的袭简亲王府的人马,同一时间亦冒雨急驰而来。
情势至此又一骤变,额勒德清已身陷泥沼!
锦晴不再看任何人,一径盯着萧萧响成一片的雨滴,喃喃吟道:“幽姿不入少年场,无语只凄凉。一个飘零身世,十分冷淡心肠。江头月底,新诗旧梦,孤恨清香。任是春风不管,也曾先识得东皇。”
“书烈你等我,我们的旅途还没结束。”
她话一说完,手起刀落,绝然斩断桥绳。
众人霎时喉咙紧窒,怔愕地看着她瞬间消失在桥面,顺着化为碎片的桥身坠下崖谷。
“锦——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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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呐喊,此刻依稀回荡在凉瑟瑟的冰雨中。
看着那由中间断成两截,挂在崖壁上摇摇荡荡的桥身,大伙儿的思绪猝然止住。
简福晋的模样很虚弱,她想相信眼前只是一场梦,但反胃的感觉却不断提醒她这是一场悲剧。她听不见丈夫在她耳边喃喃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一件事——
“王爷,我们的媳妇儿死了!”她痛哭失声地抓住亲王爷的衣袖喊道,然后她突然想到。“对了……我们的儿子呢?我们的儿子呢?为什么她叫书烈等她?”
她像无头苍蝇地到处张望。“书烈公子,不久前……中箭坠崖!”
宁以低沉的声音告知,脸上尽是悲伤。
“什么?!书烈他……不——”简福晋心力交瘁地哭出来。
“书烈!书烈!”
亲王爷此时也慌了手脚,两老相互搀扶地靠向崖边巴望着能看见一丝希望。
“大哥中箭坠崖?!”雍怡掐紧拳头,倏地抬头凝向额勒德清,气焰淡漠凶狠。“很好,我就拿你来偿命。我要将你开膛剖肚!”
长剑出鞘,他飞身使出威猛招式。
凌空一剑,剑身无声无息消失在额勒德清胸膛肌肉内。
细细血痕挤出,额勒德清痛心疾首。依照常理,他该是要无以自制的失声痛喊,但他却选择悲恸的狂笑。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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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沿着峙立的奇岩怪石急流而下,飘然荡魄,声震谷川。
水的颜色斑斓多姿、清澈透明,锦晴落河后,便顺着巨涛随波逐流,一直到她被冲入较缓的流道,在深浅不一的水中沉沉浮浮,才在余波荡漾如梦似幻的水中央看见书烈。
他没有意识,双眼紧闭,身子在透明清澈的水波中看起来格外的无助。
锦晴迅速划动四肢,破出水面,深深吸进一口气,再憋气潜入水中,拥住了书烈的身躯,迎向他的唇瓣,口对口的将空气送入他的唇中。
湖深水静,她于是卷着他一起露出水面,就近让他躺在湖中央的大石头上。她伸出手,抚摸他俊伟坚挺的脸,他却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她的手腕仍渗着血丝,整个身子瘫软地熨在他的胸膛上,倾身向前凑近他泛白的脸,喊道:“书烈,醒过来,你还不能死。”
书烈毫无反应,也没呼吸。她不晓得该怎么救他,于是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借着她自己将空气送入他口中,以为有气总比没气好。
突然间,书烈的唇瓣轻颤地蠕动起来。
锦晴脸上的忧郁顿失。“书烈!书……”
“噗!”
大咧咧的一声喷水声,突然间,书烈肺腔中的那一口水倾泻而出,又快又急地吐了锦晴满脸。
锦晴闭紧眼睛,不发一语地任他喷个够。
“咳!咳!”
待该吐的、该喷的,都喷完后,书烈才拼命地、不断地喘气,毫不留情的吸入足够的空气,最后才不支地躺平下来。
半晌后,当他慢慢回神,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他伸手去检视那枝早断成两截、歪斜不正插在他腹部处的箭矢。至少他好奇地急欲知道为什么伤口感觉不太疼而且血也止住了。
衣服揭开,谜底揭晓——
原来是那把被他藏绑在腰部衣衫之下,打算一有机会接近额勒德清,就要杀他个措手不及的匕首救了他。
“箭端的箭镞射在额勒德清给我的短刀上,箭镞被弹断了,真正插进我肚子的只是箭身的木杆……”
“所以你不会死,只是皮肉之伤。”
锦晴替他把话讲完,笑着拥住他吻他,与他身躯相倚偎、体温相织,浸在一片无法言喻的欢愉中。
两人一翻身,重新坠入湖中,沉浸在由透射下来的光线所织成的水蓝色世界。
书烈可以感觉锦晴奔放的热情,她的手臂自然地攀住他的肩膀,主动而索求地与他缠吻在一起,现在只有他才能抚慰她,弥补她无论是心灵上或肉体上的渴求。
朦胧间,她好像回到了十年前,自光落在额勒德清高挺的身影上………
“锦晴,使刀运剑重在人创合一,气势如虹,届时发必命中,动静如飞。”
额勒德清的脸色在西沉的夕阳下霎时乍明还暗,但仍气势奔放,对她抬高双手,摆出精湛的剑势。
“来,换你试试。别对我傻笑!教你练武,不是为了看你装白痴!”
“对不起,我不笑了。”
“把我刚才教你的,练一遍!”
“使刀运剑重在人剑合一,气势如虹,”她开始摆动轻盈的腰肢,照着他的姿势,款款起舞,脸上的表情变得严酷,丝毫不敢马虎。“届时发必命中,动静如飞。”
“手臂打宜,腰要软,刚柔并济,则可动静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