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你说你安安静静?对喔!今晚,你就是出奇的安静,安静得很不寻常,安静得透出古怪。」原来问题出在他太安静,一点也不像他。
田媛跟韩烈从相识到相爱已经半年多,他有事没事就爱寻她开心,今晚,他却反常地板起脸孔不苟言笑,令她感到很陌生。
「妳的意思是……我应该像只饶舌的九官鸟在妳耳边说个不停才不怪才叫正常?」他很努力才勉强挤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打从坐在喜筵上,他就感觉舞台中央那个大大的囍字在灯光采照下显得很刺眼,像把无情刀,一刀划破他心口那道又深又长的结痂伤痕,逼使他不由自主勾想起王若熏与田震私奔的痛苦记忆。
一样的婚礼,为什么有人欢天喜地娶回美娇娘,而他的新娘却跟别的男人跑了?弄得他灰头上脸不得不黯然取消喜筵。
虽然,事过境迁一年多,害怕触景伤情的他至今还不曾参加过任何一场喜筵,所有的喜帖,他一概派人送上大红包尽尽礼数而已。
今晚,他以为自己已经调适好心态,可以洒脱地挥别笼罩心头的阴霾,只可惜,他错了!错在他太高估自己。
因为,灰飞烟灭的王若熏跟田震仍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再一次联手撕裂他的心。虽然,他冷着脸孔不言不语像尊石雕端坐着,其实,他的内心彷佛一座蛰伏已久的火山口,滚滚岩浆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阿烈,是不是黄金图腾带给你莫大压力?」她以为他是为了事业愁眉不展。
「要尝试新的挑战,就得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压力锅,才能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据我所知,有一半的同业在为我加油打气;相对的,也有一半的同业等着看我的笑话。」听她往错误的方向去想,他不但不纠正还顺着她的话锋说下去。
「都怪我太多嘴,随口一句不经大脑的提议,搅得你人仰马翻。」她很内疚的垂下眼睑。
「傻媛媛!我感激妳的绝妙点子都来不及,妳怎么反而怪罪起自己来了呢?」他抓住她交叠在桌下的小手,说:「商场如战场,要出奇制胜就得下断求新求变求突破,才能领先群雄立于不败之地……」
韩烈的话还没说完,前来喝喜酒的宾客突然蜂涌而至,冷清的筵席瞬间爆满。连原本只坐他们两人的桌子,很快就坐满十个人,韩烈见状,不得不把谈话暂告一段落。
霹霹……啪啪!霹霹……啪啪!外头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爆开的烟花碎片夹杂着烟硝弥漫……
鞭炮声歇止。
上菜喽!
跑堂工读生甫将第一道四喜拼盘端上桌,穿著清凉养眼的歌舞女郎已迫不及待为今晚的歌舞表演揭开序幕,热力四射的在舞台上扭腰摆臀。
歌舞女郎载歌载舞热情摇摆,一边唱一边踩着四吋高的白色短统靴走下舞台,火辣辣地坐上男宾客的大腿上,粉藕似的手臂缠绕住一名戴眼镜长相斯文的男宾客脖子,努起涂着亮艳唇膏的红唇,凑进耳蜗诱惑续唱。
「哇!眼镜仔……卯死喽!」
同桌的宾客一阵瞎起哄,绰号眼镜仔的男宾客更是乐歪了嘴,忙掏出皮夹子取出一张千元大钞,塞进歌舞女郎的深深乳沟里,歌舞女郎大方地在眼镜仔的瘦削脸颊啵上一个香吻感谢他赏钱。
浓妆艳抹的歌舞女郎旋即起身转移阵地,这回选择坐上韩烈的大腿,像蜘蛛女般双手交缠住韩烈,极尽大胆极尽挑逗的在韩烈身上磨磨蹭蹭……谁知,一向很放得开的韩烈,这回却很不解风情地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酷酷脸,对歌舞女郎的主动投怀送抱,一脸无动于衷。
他愈酷,歌舞女郎的挑逗就愈露骨,涂满蔻丹的手指开始轻解他的亚曼尼衬衫钮扣,然后,在现场宾客的惊呼中,把手探进去当众爱抚他的胸肌……
韩烈危险地瞇觎眼,拼命压抑心中已升高至临界点的熊熊怒火。
该死!
今晚的喜筵,令他的心情down到谷底,偏偏还要咬牙忍气接受这个自以为是性感小猫的歌舞女郎上下其手,要不是坐在旁边的田媛适时拍拍他的肩胛,他差点就翻脸掀桌。
「酷到不行的帅哥,你一脸铁青的模样好性格好迷人唷!别忘了,筵席散后,我在后台等你喔。」这个眼啁糊到蛤仔肉的歌舞女郎捧住他的脸,贴向他的耳朵说悄悄话。临走前,还拋给他一个媚眼,这才又唱又跳的扭开。
「阿烈,吃一片蜜汁火腿……」田媛甚表同情地为他夹菜。
「谢谢。」他扣上衬衫扣子扯正领带,低头闷闷吃着。
「田老师,呃……感谢各位好厝边逗阵来喝喜酒,大家麦客气,尽量喝尽量吃啊。」招弟阿嬷兴匆匆胞过来,先跟同桌的宾客寒喧致意后,一把拉起田媛,说:
「田老师,坐在主桌的亲戚一直赞美我今晚领口别上这朵胸花很漂亮,我告诉他们,这朵胸花是我的串珠老师亲手做的,大家都嚷着要见妳。」
「那……阿烈,我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回来。」
「好。」韩烈点点头。
「各位!请慢用。」招弟阿嬷拉着田媛走开。
「欸……张太太,我听说住在妳家楼上的李文尧昨晚吞安眠药自杀?」同桌的一位太太问坐在旁边的另一位太太。
「是啊!所幸发现得早,紧急叫救护车送往医院灌肠,折腾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小命。」张太太停下手中的一双箸,哇啦哇啦说着。
「那个李文尧究竟为了什么原因想不开?」
「为情所困嘛。」
「李文尧不是已经有一位交往多年论及婚嫁的女朋友?」
「是啊!听说问题就出在他女朋友身上……」张太太夹起一块龙虾肉沾了沾美乃滋送进口中。
「喂!妳不要只顾着吃,快点说清楚为什么问题出在他女朋友身上?」
「哎哟!这还用我说吗?当然是李文尧的女朋友变心爱上别的男人,李文尧才会一时想不开吞安眠药自杀嘛。」
「天涯何处无芳草!李文尧这个痴情傻子,干嘛为一个变心的女孩闹自杀?多不值得啊。」
「就是说嘛!何必单恋一枝花?」两个长舌妇妳一言我一语嚼舌根说是非。
「不过,照理说,两个人都已经恋爱那么久了,李文尧的女朋友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背叛李文尧,变心投入别的男人怀抱才对。我说张太太呀!妳是我们这一里的包打听,我相信妳一定挖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妳就别卖关子,快点说出来听听。」
「当然不是没有原因,我听说……李文尧他……他……」张太太黑豆似的小眼睛闪烁暧昧的眸光溜了同桌宾客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干脆伸手盖住嘴巴附到那位太太耳朵叽叽咕咕。
「嗄!玩SM?阿娘喂!妳不说我还真不敢相信长得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李文尧居然是个恶心的性变态。」
「嘘……妳不要大声嚷嚷嘛!若传扬出去搞不好又要闹出人命。来!来!来!闲话少说多吃菜!菜凉掉就不好吃了。」张太太举箸夹菜。
「吃……大家吃……」
两名叨絮下休的妇人嘴巴塞满食物,暂时没空聊是非,同桌的宾客忍不住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终于耳根清静。
两位长舌妇乱嚼舌根,很不聿坐在她们正对面的韩烈被迫从头听到尾,听得他脸色灰败。
这种典型的三姑六婆式无聊语言,却一字一句在他淌血的心口无情洒盐,痛彻心扉的感觉令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迎娶当天所遭受的耻辱感觉,铺天盖地轰向他的脑门,他郁郁睁开星眸,只见黑黝黝沉甸甸的眸底,盛满无尽的哀与恸!他甚至不敢想象他的亲戚朋友中,是否有人像眼前的长舌妇在他背后说三道四……
不是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一帖良药吗?为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时间还是无法治好他心中的伤口?
王若熏跟田震加诸在他身上的耻辱,也该是他反击的时候了。
是的,反击!是的,报复!他要反击他要报复的声音不断在他心底鼓噪……
去!去他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虽然,他跟田媛相处的这段时间,他的确为她倾心不已,但,他始终不敢忘记当初他接近她、追求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田震的夺妻之恨!如今,他下定决心准备抽刀断水拋弃田媛作为报复田震的手段,他要她为他心碎一次,代她哥还清这笔情债!
田震!你在天之灵且擦亮眼睛,等着看你妹田媛为情伤心为情哭泣吧。
「阿烈!你的脸色忽青忽白,是不是不舒服?」田媛一回到位子坐下来,立刻发觉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不!我好得很。」即将采取报复行动的快感,让抑郁一整晚的他整个人精神起来,他舀一匙佛跳墙入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