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无情点头,目送她步离厨房。
「哦,我忘了说件事。」她停下,回头看他。
「什么事?」
「下次做这道菜的时候,别用这个花瓶,我会买个厨房用的盅给你。」
「花瓶?」无情疑惑看向瓦斯炉上的「盅」,坚持道:「这是盅,和我在图片上看到的形状一样,只是少了盖子,害我必须用别的东西代替。」语气不无抱怨。
「它是花瓶。」她说,忍住狂笑的冲动,脑子里开始想象,当她严肃的父亲见到自己心爱的骨董花瓶底部焦黑时,不知会有什么反应?愈想就愈觉得好笑。「它不只是花瓶,还是中国清朝的骨董,市价六千万日圆。」说完,还是忍不住破功,大声笑出来。
无情则是一脸古怪地看她,不懂她为什么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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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一动翅膀。」黑崎兰替无情拆开翅膀上的白色绷带,随即感受到他挥动翅膀所引起的旋风。「看来已经痊愈了。」
「嗯。」无情看看翅膀,舒畅伸展的感觉,让他柔化了紧绷的脸部轮廓。「人类的药有特殊的疗效。」
「我以为天使可以一弹指就让自己无病无痛。」
「不可能。」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极限,天使也不例外。「天堂有一处愈伤池,受伤的天使会到那里浸泡治愈。」
「那你为什么--」她想问的是,为什么他不回去?可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没有完成任务的天使,回不了天堂。」他淡道,丝毫不以为意。
黑崎兰没有答腔,走进自己的房间,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纸袋。「送你,你会用得着。」
无情接下,打开拿出里头的东西。「衣服?」
「你总得出门吧,难不成你要穿你的「天使装』走在街上?我保证那会让你寸步难行。还有,别忘了收起翅膀,要不然这衣服会被你撑破。」
「我知道。」当他是三岁的人类小娃吗?对于她的好心提醒,他只感觉到严重的受辱,但看在她为他治伤又送他衣服的份上,他只有按捺住。
感恩、知恩图报是天使必须教导人类的事项之一,纵然他不是个称职的天使,也会尽力做到。
「去换衣服,今天天气不错,我精神也不错,如果你有兴趣看看东京,我们就一起出门。」
「好。」
无情一弹指,一道光芒围绕他全身,光线强得让黑崎兰睁不开眼,当她觉得不再那么刺眼而试着睁开时,他已换好衣服站在她面前。
「有法力真是方便。」她提醒道:「但别忘了,这里是拥挤的东京住宅区,这种光芒太引人注目,你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这里住了一个天使吧?」
「我知道。」她所顾虑的事并没有错。对与错,无情一向分得很清楚,从不混淆。「妳的话我会接受。」
他这么容易就接受她的意见,反倒让她觉得奇怪。在日本,大男人主义得到完善的庇护和发挥,从他身上隐约可以看见属于大男人才有的气势,再加上天使的身分,应该会让他更武断才对。
但他并不是这样,从她认识他到现在,他接受身为人类的她的劝告,采纳她提供的意见,只因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虽然有时他也会对她的说词加以反驳,但那是因为他认为那是错的,而不是什么大男人主义在作祟。
「你很重视事情的对与错。只要是错的,你一定会挑明了说,不会因为对象是谁而改变态度;同样的,只要是对的,不管是人类或其它生物,你一律会尊重他们、接受他们。」
「没错。」他坦诚,对于她的观察,并无任何被看透的困窘或不悦。她对他有观察的兴趣,表示她还存有些许好奇心,并非对周遭的事物完全死心,这是好现象。
然而,会观察的不单只有她一个,他也利用这段相处的时间在观察她。「我重视对错的程度,与妳忽视周遭事物的程度相等。妳不在乎事情的对错真伪,从不放心思在任何一项事物上,妳唯一执着的就是大和民族的传统,妳的民族性强烈得超乎常人。」
黑崎兰斜眼睨他。「你这是夸奖还是贬损?」
无情咧开嘴笑,似乎挺欣赏她突如其来的幽默感。「我忘不了妳为纳豆辩护时的表情。」
「它是非常好的食物。」她十分郑重地点头。「营养丰富、低热量、高蛋白质,是日本的食粮代表。」她握起小拳头,煞有其事地说出结论:「所以不喜欢纳豆的人,我就不承认他是日本人。」
「我不属于任何人种。」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一副法外施恩的表情。「所以我才容许你讨厌纳豆。对与错,不是只有你才注重。」
无情闻言,只是莞尔一笑。
她是个有趣的雌性人类。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表现不若他在镜池中所见的那般无趣、死气沉沉;相反的,她对任何事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见解,而通常这些见解都异于常人。
就在无情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时,黑崎兰抬头凝视眼前少了翅膀、和一般人类没什么两样的他。
唉,天使应该是柔柔软软,感觉起来像棉花塘一样才对,为什么这个天使会有如雕像般有棱有角的脸部轮廓、超过一百八的身高、肌理分明的体型、阳刚的浓眉、细长的黑瞳、挺鼻、厚薄适中的唇,就像……就像一个帅气俊朗的男人。
唉,天使应该长得小小、软软、笨笨的才对,至少,《格林童话》是这么写的。
「他们骗人。」
无情的思绪被她的低喃拉回来。「妳说什么?」
「没什么。」讨论这问题实在没有意义,她挥挥手,往门口走去。「可以走了吗?」
无情点头,开始他的东京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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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崎兰开始后悔带无情出门--不,应该说是她后悔一出门就带他来浅草寺。
「天使不进其它宗教的所在。」无情站在寺门前,双脚像用强力胶黏在地面似的,任凭黑崎兰怎么推拉,就是分毫不动。
「去别的地方,否则我宁可回妳的住处。」
「浅草寺是佛教庙宇没错,」她试着向他说理。「但它同时也是个观光景点,除了你所看到正门内的佛像外,我保证,里头其它地方会让你忘记现在所看到的寺庙。」
「它是寺庙。」
「不,寺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她抬起手,食指与大拇指比出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缝,来表明这一小部分有多小。「里头有公园、游乐场,还有传统商品购物街,和以前的电视、电影布景建筑,更有日本传统的伎艺表演和建筑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真的?」
黑崎兰皱眉反问:「天使可以随便怀疑人类吗?」
「不可以。」她说得对,他不该怀疑她。「我们进去。」说完,反而是他牵起她的手向正门走去。
才踏出几步,巨大的红色灯笼便映入两人眼里。
「这是雷门灯笼,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灯笼。」
无情点头,瞥了一眼便往里头走。他只想尽快绕过庙宇,这地方令他难受。
但是,走没两三步,他就被眼前人类的动作给吸引,同时也觉得奇怪,空出的另一手指向周围着不少人、正冒着熏烟的鼎。「那些人在做什么?」
黑崎兰顺着他的手看去--「那是浅草寺的香炉,他们正在把香灰沾到自己身上。传说香炉的烟具有法力,沾到头就会变聪明,沾上脸会变美丽,我们是这么相信的。」
「妳的意思是香灰沾到哪里,哪里就会变好?」
「是的,传说是这么说的。」黑崎兰乐于充当大和文化解说员。
他轻扬嘴角:「那么妳该让妳的嘴去沾沾香灰,才不会老说些嘲讽人的话。」
黑崎兰斜睨微笑的他。「你也该把心挖出来沾沾香灰,看能不能变好一点,让你比较像个天使。」
「天使没有心。」
「真的假的?」她不信,手掌偷袭他左胸。咦?真的没有心跳。「没有心怎么活?」好惊讶。
「我们不需要心。」
「那……你干脆整个人到香炉里滚上一圈,把人变好吧。」
「东方的神明会帮助隶属于西方的天使吗?」
「哈哈……好问题,你可以进去跟祂打交道问问看。」她推他,笑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无情也笑了开来,「如果真的有效,凯米耶鲁会将这个香炉带回天堂,对付我和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他们又是谁?和你一样是天使?」
「应该说我们是一体共生。」他解释,但解释得模模糊糊。「说了妳未必懂,他们和我,就像你们人间所说的兄弟姊妹,这样说妳应该比较容易懂。」
黑崎兰微微颔首,往他左后方看了下,「在这等我。」丢下一句话便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