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愈来愈大,她行进的步伐也显得愈来愈沉重,长直的柏油马路上,连一处躲雨的地方也没有,匆匆驶过的车辆仍旧没有一辆愿意停下来载她一程,余曼菲像个孤独的影子,独自走在这无人且大雨纷纷的街路上。
透过挡风玻璃,雨幕在雨刷的刷洗下,眼前的路忽而清晰、忽而模糊,龚天竞缓慢的开着车子,脑中仍旧一片混乱,因为他想留下余曼菲所以他回来了,但他实在不知待会该如何开口。
愈是想不到一个好的理由,他开车的速度便愈加缓慢,也因此,他注意到那个在大雨中像抹幽魂般闲晃的女人,他忍不住多看了那个女人一眼,想不出有谁会这么疯狂,在这大雨中散步,没想到定眼一看,却令他感到一阵愕然。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在雨中漫步,一脸失魂落魄的女子,居然是菲!
停下车,他随手抓起雨伞便跳下车子,赶忙追到她身边,看见她手里拖着那日随嫁过来的大行李箱,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余曼菲,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要去哪里?」他抢下她的行李箱,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前进。
他将她拉进雨伞下,看着她一头长发湿淋淋的贴在颊上,那狼狈落寞的神情令人心疼极了。
龚天竞不顾一切将她搂入怀里,她先是怔楞的靠在他的怀中,下一刻便开始奋力的挣扎。
「放开我!谁让你碰我的?该死的你,放手啊!」
「菲,你别这样!」
「放手!放开我!」她嘶喊着,但龚天竞强有力的手臂,却紧紧的将她圈在他怀里,-刻也不肯松开。
她没有力气再与他斗了。他究竟想怎么样?真把她当做傻瓜一般继续玩弄下去吗?
她等了他两个星期,不见他人影,她亲自去找他想要个解释,他却承认了自始至终对她的耍弄,她天真的以为他会回来向她道歉,但等了一夜,他依然没有出现。
现在,他出现了,她的心却在这一刻被狠狠的、彻底的击碎!
她知道是爷爷的威胁逼得他不得不出现,说到底他要的还是那份为数可观的遗产,只要有那份遗产,恐怕要他出卖自己的灵魂,他也会愿意!
她再也不愿当个傻瓜任他愚弄了!
「菲,你……别走,我不要你走。」他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
他是个爱面子的男人,从未压低过自己的姿态来求人,他心里经过了一番挣扎,现在他愿意为她而破例。
「呵……呵呵……」余曼菲侧眸望着他,笑了,笑得苦涩。
她的脸颊一片湿热,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但她很庆幸,至少有这场雨,让龚天竞看不出她在为他流泪。
「菲,你答应我,别走。」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又冰又冷,就如同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冷漠冰封。
「呵……」她还是笑着,冷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现在才说这个,不觉得太晚了吗?」
看着她冷淡讪笑的神情,龚天竞只能直直的瞅着她,说不出更多留下她的话,他是真心希望她别走,不管是后悔也好,是想弥补也好,他都希望她能留在他的身边,但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却在告诉他,他的想法太过一厢情愿,她似乎早已铁了心要离他而去。
雨,仍在两人之间不停的下着,形成一片凄冷的雨幕,隔开了他们,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心,连自己的心似乎也跟着迷惘了……
「我知道,泽竞说的那些话伤了你……」龚天竞犹豫了许久,再度开口,只是他的解释立刻被余曼菲打断。
「不,不是任何人伤我,伤我的人是你!是你啊!龚天竞!」余曼菲低吼,用力甩开龚天竞紧握着她的手。
事到如今,他还要将自己犯下的错推到别人身上吗?或者高高在上的他,从来不认为任意操纵一个人的命运是一种错误?他耍弄她是理所当然,为了达到目的而娶她,戏弄她的情感,又是理所当然!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依然觉得她必须留下,这也是一种理所当然吗?
他的话太令她生气了,气得她的身体不知是因为淋了雨发冷而颤抖,还是被他伤透了心而颤抖,她两手环在胸前,不愿他撑雨伞为她挡雨,她置身于愈来愈大的雨势当中,想让自己冷静、清醒,不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哄骗。
「菲,我……对不……」听见余曼菲痛苦的咆哮,龚天竞的眼眸浮现一片黯然。是他的错,他知道是他的错!
「住口!」
余曼菲眯紧了眼,伸手摀住耳朵,颓然的后退,小小的脑袋摇晃着,雨势中的她那样荏弱,那样脆弱,仿佛有再大、再温暖的怀抱,也无法给予她所需要的呵护。
龚天竞看着这样的她,心整个揪拧住了,他走向前小心翼翼的举起手接近她,想将她搂进怀里。
他感到后悔,后悔自己为她造了一个美梦,却又亲手摧毁了它,她伤得那么重,就算有再多的道歉,也无法弥补她受了伤的心。
「菲,你不要这样!」他不断靠近她,想为她遮风挡雨,但她却不停的后退,不愿再让他接近一步,「雨愈下愈大了,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他说着,大步跨向前,大手狠狠揪住她的手臂,手劲一拽便将她拉进怀中,她的挣扎,令他手中的伞掉落地面,大雨毫不留情的打在他们两人身上。
龚天竞索性敞开西装外套,将她紧紧包裹在怀里,宁愿自己让雨淋着,也不让余曼菲置身雨中。
「放手!放开我!龚天竞,我恨你!我说过我恨透了你,你不用再对我假惺惺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再也不要成为你的棋子、你的工具!」她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咆吼着。
「我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要你留下,我需要你!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他终于说出口,心头大石总算放下,但怀中的余曼菲却紧紧的揪住了他的衣襟。
「不用再骗我了……」她的肩膀不住颤抖着,已经没有力气与他争闹了,任由他霸道的搂着她,他怀中的温度令她眷恋着,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偷着幸福,而这幸福根本不属于她,这幸福只是短暂的假象。
她低声啜泣,哽咽的抬眸,望着雨中湿淋淋的他,那放肆而凌乱的黑发,刚毅俊朗的面容,她看得心都疼了,却分不清对他的感觉究竟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喜欢……」
「你喜欢的是爷爷的遗产……喜欢的是龚氏财团带给你的庞大财富与权势……」她虚弱的说着,但每一句话都刺中了龚天竞的要害,「是爷爷叫你回来的吧?他要你留下我,否则将会失去你想要的一切……」
「不!」
龚天竞扣住她的肩膀,强大的力气透着极大的愤怒与不赞同,但她却只是淡淡的摇首一笑,继续如云般轻柔的絮语,她的柔软克住他的狂妄刚强,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那样轻,却令龚天竞无法反驳。
「如果没有爷爷的命令,你不会回来……就如同你在新婚后便将我拋下,整整两个星期不闻不问……因为你的目的达成了,就不需要继续在我面前演戏……现在,你又要失去一切了,我这颗原本可以按兵不动的棋子,又到了该发挥作用的时候……所以,你又出现了……」她说着,两行清泪无意识的滴落。
「不要这样误解我……我回来并不全是因为爷爷……」
「你不用多说了……我全明白……」
她觉得全身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像一缕游魂般轻飘飘的,龚天竞的脸在她眼中渐渐模糊,她伸手想摸他,却构不着,她疲倦的合了合眼,却感到身子一软,接着便只能听见龚天竞遥远的叫唤……
「菲,你撑着!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怀里抱着虚弱冰冷的余曼菲,龚天竞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仓皇的将她拦腰抱起,冲向车子。
晕坐在椅座上的她,让龚天竞慌了。她的身体怎会如此虚弱?她怎会在他的怀中昏了过去?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她时,她神清气爽、精神饱满的对他大声咆哮,指责他的不是、咒骂他不近人情,还得意洋洋的仰着骄傲的下巴,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该认识她一样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所有人在她身旁全都黯淡失色,她像个开朗如阳光的女孩,是那样的迷人,完全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第一眼看见她,便决定让她成为他的女人,因为只有她才能散发这么独特、这么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醒悟,当他被她的光芒所吸引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喜欢上她、迷恋上她了。
爷爷的遗嘱让他有了接近她的理由,让他从未悸动的心,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以为自己是为了遗嘱而追求余曼菲,事实上,他与她相处所放进去的情感并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