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受伤后得到众人的同情眼光,他宁可选择孤独地承受。
「哦?」费隽淳嘲弄地笑了。「努力适应?所以打扮得花枝招展、迟了大半时辰匆匆出来见客?」
「大哥……」费翰淳深感无力,却又不知能说什么。
「罢了,老婆是你的,这桩婚事也是上一代犯下的错误,我纵使对她有再多不满,也不能替你拿主意。」
「所以我才毅然决定离开庄里,多给彼此一点缓冲期,也让自己把握机会将脸治好。」他不免黯然地苦笑。「毕竟,我这模样是骇人了些,也难怪她无法接受。」
「你太善良了,光是这一点,就够让你吃上不少亏。」
他摇首,有着云淡风轻的洒脱。「吃亏就吃亏吧,世事总难尽如人意,不如放宽心看待。」
「唉,咱们明明是同一对父母所生,怎么性子会如此南辕北辙?」费隽淳有感而发,抬起头,深深地凝望着穹苍天际。
费翰淳没答腔,同样偏过脸,视线却落向远得看不到的景物……
此刻,月亮拨开乌云露了脸,漆黑山林整个明朗起来。
夜,渐渐地、渐渐地深了。
第四章
走出双飞楼,茵茵就着顶上那抹黯淡月光,踏在弯弯曲曲的青石路上。
累了一天,总算也该是她休息的时间。
腰酸背痛腿更疼,她边走边交互搥着两边肩膀,不时敲敲脖子、扭扭腰腹筋骨,觉得左腿旧疾似又复发,这几天痛得几乎令人睡不着。
她怨怼地抬首望着黑压压的天空,一双清灵澄眸沾染了些水气,找不着半颗星子让她吐诉心情,难过得垂下头,负气地抬起左腿,朝地上拳头般大小的石头用力往前踢,想藉此发泄--反正她没人可以欺负,又不像马云盼可以任意踢倒椅凳、乱扔东西的。
「哎哟!痛……」
怎知这一踢,身子失去平衡摔一大跤,屁股率先着地撞在石子地上,简直疼痛难当。
「自作孽,不可活,可我怎么这样倒霉呀?」很想很想哭的茵茵就坐在乌漆抹黑的甬道上,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哀声叹气。
说也奇怪,再怎么说,那块被踢出去的石头不该无声无息,夜深人静,照理说总该有些声响吧?不管是滚到地面、飞进林子里,或者撞到什么东西,都会有那么点动静的呀。
难不成--茵茵蓦地停止抱怨,东张西望瞧着四周,鸡皮疙瘩一颗颗冒起,屁股不知不觉地没了疼痛。
「这石头敢情是妳的杰作?」
冷飕飕的声音从林子里飘了出来,吓得她当场跳起来鬼吼鬼叫。
「谁?是谁?是人就说话,不……不是人就别说话!」语无伦次乱喊一通。
陡地,一个俐落的身影自林里纵出,晃眼间站定在茵茵面前,凉风习习,挥动他的衣袂发丝,颐长俊逸的体型教她一眼便辨识出来--很明显地,她二度遇到了这位冷酷阴沉的庄主了。
茵茵露出迷惘的神情,先前的害怕倒是一扫而空。
「庄主,您怎么老是躲在林子里吓人?奴婢已经被您吓第二次了。」
「如果不是妳踢了这块石头,我也不想出声吓妳。」他的嗓音冷漠,手上就抓着那块石头,脸上表情不置可否。
茵茵脸色一白,不住地颤抖起来,赶忙又「咚」地跪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晓得庄主在林子里,才会放肆地乱踢石头,砸中了庄主--」
「这石头并没有砸中我!」他截断她的话,不舒服的感觉复涌心头。「妳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下跪,尤其是在这种石子地上。」
「谢谢庄主。」茵茵感激地起身,实际上,那一块块锐利小石已经划破了她的膝盖,渗出一点血丝。
「都这么晚了,妳才要回房睡觉?」
「是的,庄主。」
费隽淳直觉地俊眉锁皱,过了会儿,想起曾经交代的事情,于是问道:「我要妳盯紧二夫人的一举一动,妳都有照做吗?」
「有……奴婢几乎寸步不离地盯着。」即使如此,声音还是小如蚊吶。
「那么,她和二庄主相处得怎么样了?」意识到事情并不如想象中安宁,一双锐利的眸盯紧她低垂的脸部表情。
「这……」要说吗?说马云盼都让二庄主打地铺,然后庄主一定会大发雷霆地前去质问马云盼,接着,到最后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见她满脸踌躇,费隽淳神情阴骛地提醒。「妳最好记得!在这儿不容许有人撒谎,如果妳敢有一点点的不诚实,我保证明天的妳将不知身在何方。」
噢,她是不是被衰神给附身了?茵茵抬起脸,欲哭无泪地扁扁嘴。
「是这样的,二夫人和二庄主做了约定,一个月内都不圆房。」她没再隐瞒地说出事实。「二庄主真的很可怜,为了不让人知道这事,还在新房里打地铺睡觉,奴婢看了也很不忍心,可是--」
「够了!」森冷目光严厉一凛。他万万没料到这个马云盼瞻敢提出这种要求,更不相信翰淳竟是如此忍气吞声。
这真是太可恶了!
「很好!」绷紧了声线,怒涛在胸中翻滚着。「既然妳家小姐这般悖逆婚约、不知好歹,我也不会再对她客气。」
「庄主……」茵茵好不安哪,他现在的表情阴沉得吓人。
他冷冷瞪视她。「妳放心,我不会揭穿这事,但妳也听到了,二庄主即将出远门,等于是称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意,所以,在这段时间内,她最好别做出任何有违门风的苟且事情,否则,我一定让她生不如死!」
苟……苟且事情?茵茵张着小口瞠大了眼睛。
「妳应该看得出来,妳家小姐看着我的眼神,就像苍蝇蚊子追逐腥膻之物那样,她在想什么,妳总不会不知道。」
「我……」茵茵撑大鼻孔,慌张地急忙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真的不知道!」
「不管知不知道,总之,我必须继续利用妳。」他逼近她一步,唇角勾了抹又冷又沉的笑容,茵茵的脚底像生了根,动也动下得。
「庄……庄主。」她打着哆嗦勉强挤出话来。「奴婢……从明天开始就换到厨房工作了,所以……」
「这又是她的主意?」
觉得自己好象间接害了马云盼,茵茵总觉良心上过意下去。「也不是,是我自己笨手笨脚。」嗫嚅地垂下螓首。
「很好,正中我下怀。」费隽淳的声音一字一字穿透茵茵的耳膜,直达脏腑,引她心神悸动。「那么从后天开始,妳就是服侍我的贴身侍女!」
霸道而不失威严的宣告,彻底苍白了她的脸。
「什……什么?庄主的贴身侍女?
腿在发抖、手在颤动、脸在抽搐,脑筋像浆糊黏和在一块……茵茵呆了又呆,什么都无从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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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气朗的十一月,秋末的树林覆着萧瑟寒意,几只麻雀吱喳停落枝头,又啾啁地展翅飞走。
偌大的厨房在大清早便动了起来,生火的生火、洗菜的洗菜、剁肉的剁肉,外头还有劈柴的、汲水的、打扫的、浇灌花圃的……众人来来去去的,好不忙碌。
接到命令后,茵茵捧着洗脸水,跛足来到一处华丽精美的屋宇前,深深地哈了口气,伸手敲击门板。
「进来吧。」
听到房内传出响应,双手不受控制地抖颤不停,差点没把水盆儿打翻。
拜托,别再抖了!茵茵咬牙憋着气,极力稳住手腕。
小心翼翼地踏进费隽淳的房里,将水盆放到象牙架上,张大眼珠,赫然发现盆里的清水在几番折腾下已泼出大半,茵茵心下一惊,连忙转身望着来时路。
糟了!地板被她弄得湿漉漉的,若是没注意就踩来踩去,恐怕整间屋子都会脏兮兮的。
想到这里,茵茵慌张地想找条抹布擦地板,这一转头,视线却被那个刚起床没多久的身影给吸引住。
刚睡醒的费隽淳,上身只披了件白色薄衫,有意无意地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胸膛,他的颈间系了条皮绳,绳上悬了块翡翠玉石,玉石中央似乎镶有某种金色物体,在晨曦斜射的光芒下显得异常耀眼。
而他的一头长发未经梳整,只是懒洋洋地垂散着,那张俊逸卓绝的侧脸浮漾着几许疲惫,下颚冒出青绿色的葱状胡髭……这幅景象无疑是十分特殊的,至少,茵茵长这么大还不曾服侍过男人。
察觉这丫头像二楞子似的盯着自己,费隽淳也不点破,径自步下床榻,走到水盆前洗手洗脸。
他突来的动作将茵茵呆滞的思绪猛然抽回,她不敢怠忽地急忙过去递上干净毛巾。
「对不住,庄主,奴婢把您的地板给弄湿了,待会儿……」
「不必,这儿每天有人打扫,放着他们自然会处理。」接过毛巾,费隽淳也没看她,转而走向屏风后头预备更衣。
「喔。」茵茵缩缩脖子,响应声几乎细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