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样的痛已经连犯好多天了。
迎欢的胃向来不好,加上三餐不正常吃,三不五时就忘了吃饭。这一段日子既吃不下又睡不着,有时夜里象极恍惚睡去,却又在一阵熟悉的痛楚中醒来。
迎欢没有去看医生,一来她怕上医院的习性根深抵固,二来她感觉肉体的疼痛可以转移她心底的痛楚。
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她痛起来时总会吃医生过去开的药,刚开始还可压压痛,慢慢的不再那么有效了。
每天她都照样吃饭,虽然她没有胃口,虽然她知道过不了多久一定又会全吐出来,但她还是勉强自己吃。
因为她心底有个感觉,自己会搞到这个地步,一定是她过去太任性的报应。要不是这样,为什么她才体会到爱情,却又硬生生的被夺去?
有时候她会希望思念有尽头,但是没有,就像每个无眠的夜一样--无止无尽。
「迎欢,你再撑一下。」她喃喃的告诉自己。「回去房间,吃了药就没事了……没事了……」
她抹抹脸,将额际的汗水拭去,然后缓缓的、极其小心的走回房里。
******
厕所到房间的距离从来没这么远过。
迎欢好不容易撑着回到房间,整个人就家打了场仗一样,全身打着颠、冒着冷汗。她找出药包,随便拿了两颗药,和着开水往嘴里送。
可是没两下,药又整个吐了出来。
迎欢开始感觉害怕,终于决定不再逞强。
「幔妮……尽情……」
她的声音既虚弱又小声,根本很难被发现,试了几次后只好另想办法。
迎欢扶着墙壁走到梳妆台前,一把将桌上的镜子扫到地上。「匡当」一声,镜子跌碎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果然,在中庭商讨对策的众人马上跑了过来。
「迎欢,你怎么了?」第一个冲进来的是幔妮。
「我……」
迎欢张口想要说话,一阵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头,她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怎么了?怎么了?」
迎欢正要开口安慰惊惶的众人,手一放开,大家齐呼出声,「迎欢--」
她只能楞楞的看着满手的血红,喃喃的吐出一句
「我想……我的报应来了。」
然后她眼里充满红色的世界条忽被黑色取代。
惊叫声再次四起。
*****
急诊室外,尽情、嬉妮、陶然、恪擎、闻人湛也一字排开,踱方步的踱方步,沉思的沉思,陶然甚至已经红了眼眶。
「怎么会搞到这样?」
「迎欢自己也说,没有人会因为失恋而死的,可是你看她……」陶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大家则一起转头瞪她。
「迎欢会没事的。」尽情安慰大家。
「你们看要不要联络迎欢她爸?」闻人湛也想得比较周到。
尽情看了看大家。「等着看医生怎么说再决定。」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
「幔妮,你等一下不要太冲动,影涛那人是吃软不吃硬的。」
搭着往顶楼直上的电梯,恪擎劝慰着火气不小的幔妮。
「你不用担心,我要你来只是方便我进来,等一下我自己会说。」幔妮马上堵了回去。
恪擎只能悄悄的叹了口气。
电梯门一开,幔妮就冲了出去。
坐在门前的秘书马上站了起来,「小姐,你要找.....」
「叫邝影涛滚出来!算了,我自己进去。」
说着幔妮就往总经理办公室冲了进去,连恪擎都反应不及。
影涛看着像火车头一样冲进他办公室的幔妮,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随即看到幔妮身后的恪擎,他僵了僵身子。
「你就是邝影涛?」幔妮站在影涛面前,直直的面对他。
「我是。」影涛不慌不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拿来。」幔妮手伸到他面前。
影涛连站也没站起来,对着她说:「我不曾欠你东西,事实上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是不曾欠我东西,但我是替人讨债来的,顺便看看迎欢爱上的混蛋究竟是何模样。」
影涛的眼眸在她提到「爱」字时微微一黯。
「我跟她的事已经过去了。」他的目光恢复一贯的冰冷。
幔妮眯起了眼睛。「那钱还来。」
「什么钱?」
「你开给迎欢的五百万支票。」幔妮冷冷的说:「既然那是你用来羞辱她的工具,她也被羞辱过了,五百万是该属于她。」
影涛的表情更冷了。「是她要你来的?」
幔妮冷笑一声。「她要是能要我来,我就不会看不过,杀到这里来替她讨公道了,她……」说到这里,她的喉咙像是被梗住了一样。
一抹不祥的预感攫住他的心。
影涛询问的眼神落在恪擎身上。
恪擎叹了口气。「迎欢昨天晚上被送进医院了。」
「医院!她怎么了?」影俦倏地站了起来。
「还不是你搞的!你这个小鼻子小眼睛小肚肠的千年化石。」幔妮气呼呼的指着影涛的鼻子骂。「要不是你,她会弄到吐血?要不是你,她会搞成这个样子吗?迎欢跟我们住在一起那么久,都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一遇上你这个王八蛋就搞成这个样子,五百万还不够赔你的狠心呢!」
「快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影涛转向恪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她吃不下睡不着,胃痛了好多天了也不让我们知道,昨天晚上就吐血了。你知道吗?她望着自己满手的血,喃喃的说:『我想我的报应来了。』」幔妮说到这里忍不住哽咽。
「这样大概可以消你心头之气了吧?迎欢骗你她得不治之症,现在弄成这样,又吐血又昏倒的,搞不好是胃癌,这样不正应了那句『不治之症』?」恪擎跟着加油添醋。
影涛的脸完全惨白。
「告诉我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
恪擎同情的看着他。「她在国泰医院急诊室。」
下一刻影涛已经冲了出去。
恪擎跟幔妮相视而笑。
「我不知道你也这么会骗人。」幔妮捶了他的肩膀一记。
恪擎哈哈大笑。「你不也是,说得乱感人的。」
慢妮笑着说:「我发现骗人真的很好玩,难怪闻人那个变态到处整人。」
「这么说你宽恕闻人的罪了?」
「哼,先欠着。」
*****
幔妮本来不想让影涛那么快解除警报的,没想到还在医院的尽情倒是告诉了影涛迎欢的实际病情。
「你干嘛那么老实告诉他,他那么坏,应该让他多急一下。」幔妮没好气的看着她未来的老公一眼。
「何必呢?你没看他冲进医院那个模样,挺教人同情的。而且你忘了吗?惹起这一切的祸因就是谎言,再这样骗下去,到时候两个人又误会怎么办?」
「他不服气来找我算帐好了,迎欢怕他生气我可不怕。」
「唉!你就是那张嘴。」
「我这张嘴怎样?你哪里不满意了?」
「不满意?」尽情捧起幔妮的脸慎重的审视了一下。
「不会不满意啊,不过它更适合用来接吻。」说着自然是不客气的吻了下去。
「啊!」幔妮叫都来不及叫,就被未来老公非礼了。
*****
影涛看着躺在床上的迎欢,整个心都揪在一起了。
才多久没见,她清瘦了这么多,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紧闭着的眼睛四周有暗暗的黑影,净是被折磨的痕迹。她躺在那里,那样的沉静,连呼吸所造成的胸口起伏都几不可见,仿佛一缕幽魂,已然不存在世界上一样。
他悄悄的伸手到她鼻子下,确定了她微弱的气息后才收回他颤抖的手。
他握着她冰冷的手,好像要确定她不会自他身边消失一样。
唉,他真是自找苦吃。
明明对她早巳放下了感情,却跳脱不出自尊这一关。自认识了迎欢以后,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打破了多少过去恪守的「原则」。想到她每次闯祸后那张无辜的脸,她总会举起手发誓似的说:「这是意外……真的,我发誓这绝对是个意外。」
结果这好像成了她的口头禅。
「迎欢,迎欢。」影涛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
迎欢的眼皮掀了掀,然后缓缓的张开了眼。
「涛……」她无声的叫了一句,泪水又聚集在她的眼眶里,然后顺流而下,滑过面庞,消失在枕被间。
「嘘,我在这里,你不要说话,你还很虚弱,先休息。」影涛看到她的泪水,心里一阵疼痛。
「我……我就知道我的报应来了……」迎欢继续哭着说。
「报应?」影涛又摸不到头绪了。
「对啊,都是因为我……因为我骗了你,所以我真的得到不治之症了。这……都是我的报应。」迎欢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你先不要哭,慢慢说。」他帮她擦干了眼泪,然后帮她把枕头垫高,倒了杯水给她喝下去。
「谁说你得了不治之症?」他边帮她顺头发边问。
「难道不是吗?不然你怎么会来看我?我就快死了,是不是?」迎欢可怜兮兮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