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侥幸而已。贵公司不是刚标到了新店溪亲水公园的标案?也恭喜你。」那次她没空,让总经理去处理,谁知道男人全是一群废柴!明知冯光均亲自出马,还不会把标案底价往下调整。一万五!就差一万五!害她损失了三亿多的工程收入!
嘴里说得客套,两人交会的目光却爆出激烈的火花。
这次的土地标案,她已经搜集了所有的资料和访价,这块东区的军方土地一旦释放,将来的发展性无可限量。为了力华,她说什么都要标下来。
她势在必得。
另一方面,光均也抱持着同样的想法。
东区已经找不到这样完整方正的广大土地了。他动员了峻航所有的力量,日夜精算,甚至连未来的蓝图都勾画出来。峻航能不能站上台湾营造第一的位置,就看这个计画了。
他说什么也不让。
主标人一家家的念过标金,梦芯胸有成竹的听着,相信不会有人出价比她合理。开玩笑,她可是力华的周梦芯哪,一手将几乎倾颓的力华扶持起来,这小小的标案……不放在眼里!
「力华集团,一百五十三亿五千六百万元整。」
会场一片寂静。比起前面的最高价,恰恰多了一百万而已,真是惊人的估算能力啊!
光均猛抬头,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
「峻航集团……」主标人顿了顿,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拿错标单,「……一百五十三亿五千六百万元整。」
嗳?!现场一片惊噫。
等公开完所有的标金,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这是史无前例的事,一模一样的标金!主标人忙着打电话请示该怎么办,梦芯和光均则铁青着脸。
可恨的程咬金!两个人在心里异口同声,恶狠狠的瞪着对方。
「真是……神奇的巧合啊,哈哈哈……」光均强迫自己嘴角上弯,他相信自己看起来应该是在笑吧。
「是啊,无巧不成书,我想主办单位一定很伤脑筋吧。」放松、放松,微笑~~周梦芯,别咬牙切齿。她不断的提醒自己,努力的深呼吸。
不要掐死她他),这于事无补。
两个人同时在心里不断的提醒自己。
但是我想掐死她(他)啊!她(他)就是要跟我作对是吧?王八蛋~~
就在两人都快失去理智时——
「总裁,主办单位宣布流标了。」相当了解梦芯的李秘书,赶紧提起她的公文包,同时拚命对光均的特别助理使眼色。「我们回去吧,今天下午还有会议……」
对光均也非常了解的特别助理赶紧掏出PDA,「冯总裁,等等砂石供应厂商要来跟你讨论下半年的合作契约,我想时间也快到了,准备的资料你还得先过目一下……」他拚命努嘴,暗示李秘书把梦芯拖走。
你认为我有办法吗?李秘书摊手,眼神诉说着无奈。
再不拖走要出人命了!快想办法!特别助理用手比了个割喉的动作。
花了许多唇舌和力气,终于各自把主子拖走了,两个部属心里都很哀怨。天啊,在陛下手底下做事,真不是人干的……
「冯光均那混帐东西!」梦芯把昂贵的LV公文包往墙上一摔,愤怒的捶桌子,「给我查!是不是谁把标金泄漏出去了?!一定有内贼!妈的!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可恨,可恨啊!给我查!」
李秘书抱着档案夹,看着因为女王怒气而满桌子乱跳的文具,庆幸自己没送咖啡进来。「女王……呃,我是说,总裁,底下的人只负责搜集资料跟精算,最后的标金是妳亲自写下来的……封上封口后没有别人看过……」
「妳是说内贼就是我了?!」美丽的眸子冒着熊熊烈火,足以吓哭一打以上的小孩。
李秘书推推眼镜。开玩笑,她侍奉女王陛下也有三年了,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倒?「不,总裁,我只是说,一切都是神秘的巧合。」
发完脾气的梦芯拂了拂凌乱的长发,「……抱歉。」
「要咖啡吗?」对付这个暴躁却不失理智的主子的唯一方法,就是要比她更冷静。
「要,麻烦妳。」
将自己沉入柔软的牛皮办公椅,梦芯闷闷的叹口气。她知道自己的脾气火爆,但是一向克制得很好,却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这个可恶的对手,理智马上断线,而且是断成一截一截!
这块可恶的石头一直挡在力华前面!她一心想把力华带上台湾营造第一的高峰,偏偏这块石头……这块令人崩溃的石头……
该死的冯光均!
咖啡的香味传来,她接过杯子,「谢谢……董事长?」
送咖啡来的,居然是力华的创办人——詹庆义董事长!
「刚好想到,就过来看看妳。」这位历经风霜的老先生好脾气的笑笑,看看满桌的凌乱和倒在地上的公文包。「怎么?为了今天流标的土地标案生气?」
「我知道我的情绪管理很差。」梦芯摊摊手,「一起喝咖啡?」
詹庆义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杯。
一直都没变……这个火辣暴躁的女暴君……一直没变。当初把力华交给她,是个非常冒险的赌注,但是,他却赌赢了。
刚创办力华的时候,他一直牢牢记住「用人唯才」这个原则。就因为用对了人,做对了事情,所以力华才蒸蒸日上,成为国内十大营造集团之一。
错就错在他忘了初衷,出于溺爱,将力华交给自己的独生子。
严格来说,利和不是个坏孩子,他也有理想抱负,对于事业十二万分的投入。或许是当初让他出国念书的决定错了,这孩子死抱着理论不放,从来不脚踏实地看待自己的事业。他以为吹着冷气坐在办公室里,就知道太阳底下流血流汗的工程是怎么进行的?
一连串的决策错误,加上多角经营的浪费投资,在泡沫经济崩溃以后,为了挽救企业,利和一口气裁掉了三分之一的老员工。
情况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恶化。直到第一张支票跳票,詹庆义才惊觉他倾注一生的企业,发生了多么严重的弊病。
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力华经营困难的流言开始流传开来,董事会紧急召开,马上开除了他的儿子。
其实开不开除也没差别了,问题一浮现,利和就逃到美国去,只用电话跟他联络。
「不是我的错!」利和在电话里激烈的抗议,「是他们都不听我的!他们都瞧不起我……不是我的错!」
是他的错。当时,年老的他坐在董事会首席,心里很疲惫,后悔不该为了溺爱和自私,让不适任的人引领力华。
董事会的派系斗争暗潮汹涌,若他找不到适合的总裁人选,辛苦创办的力华就要拱手让给他人。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再也无法担起这个重任,其它派系的董事们冷冷的在一旁看好戏,等着他倒下,好接手陷入困难的力华。
他们根本就不想好好经营力华!若是落到其它人手上,力华会被一点点的凌迟、蚕食鲸吞……公司上下数万员工的生计,根本不在这些秃鹰的考虑范围内!
一定要找出那个能挽救力华的人……但是,这样的烫手山芋,连总经理都赶紧办了提早退休,逃之夭夭,碰都不想碰。
他还能指望谁呢?
绝望的看着一片惨红的损益表,他意外的发现,在一片亏损的子企业里,居然有家砂石场兼营预拌混凝土厂是赚钱的。
这不可能啊。营造厂的砂石场怎么会赚钱?砂石场的存在,只是为了确保上游材料不虞匮乏,因为得低价供应母公司,所以就算亏损,也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这家砂石场的帐面……却有盈余。
「帮我把溪尾砂石场的帐簿拿过来。」他吩咐部属。
花了一整夜看帐簿,他越看越惊。这……这不可能的,要怎样把成本降到这么低,却又发挥这么大的产能?尤其是水利法通过以后,砂石开采更困难了。
「调查一下,溪尾砂石场的厂长是谁?不,帮我准备车子,我要去溪尾砂石场。」他站了起来。
部属瞪大眼睛,面面相觑。董事长怎么会去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可想归想,还是尽快安排车子前往。
砂石场的道路扬满尘土,同行的部属下车以后,都拿着手帕遮住鼻子,害怕的看着或蹲或站、虎背熊腰的卡车司机,詹庆义却感到一阵怀念。当初他就是在这样的尘土飞扬中开创了力华,如今双手的老茧薄了,但是营造人的心还没熄灭。
「运匠,」他爽朗的招呼,「你们厂长在吗?」
司机们互相望望,谁也不认识这个派头很大的老先生。
「搞不好是厂长的爸爸。」有人耳语了起来。
「嗯,有像……」
「欧多桑,厂长在『马加』……」司机搔搔头。要死了,说「马加」外行人听不懂吧?「就是那个……沙子跟石头、水泥扔进去,转啊转的那个……夭寿啊,那要怎么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