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均,你还年轻,可以多看看,现在结婚对你来说太早了。」冯父冷淡的对梦芯点点头,「周小姐,很高兴认识妳,不过我该休息了,就不送了。」
望着冯父好一会儿,梦芯很礼貌的站起来,「打扰了,我也很高兴认识您,再见。」
「梦芯!等等!」光均拉住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父亲,「爸爸,为什么?梦芯是哪里不好?为什么--」
「光均,别说了。」梦芯深呼吸了一下,心里已有几分明白,「等我回去再你联络。」
「联络得少一点比较好。」冯父冷冷的说,「周小姐,妳也还年轻,需要多看看。」
「够了!」光均忍无可忍,「到底是怎么了?刚刚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突变成这样?爸爸,你有话就直说吧,你到底是不满意梦芯哪一点?」
「因为堂堂营建豪门,不该娶葬仪社的女儿。」梦芯微笑,眼睛却没有一点笑意。是,她愤怒了,但是再愤怒,她也得撑下去……只是她实在忍不住了。「我明白您的意思,冯先生。」
「妳是个聪明的女孩。」冯父很赞赏,「我会替妳找个好职位,绝对不会比力华差。」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到哪里都能活得很好,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心意。」她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要跟管家出去。
「站住!」光均火大起来,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种门户之见?「爸爸,就算梦芯家里做葬仪社,那跟她本人有什么关系?我娶的是梦芯,又不是她家的生意。」
「你太天真了!」冯父一拍桌子,「我会害你吗?你想得太简单了,结婚不是只有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族的结合,若周小姐是普通人家,我们还可以吞忍些,可葬仪社?那跟菜市场卖菜的有什么差别?三教九流,不是我们这种人家该沾惹的!」
「我们又是什么皇亲国戚?」光均几乎要跳起来,「葬仪社也是正当生意,不偷不抢不骗,到底有什么关系?」
「开着灵车来贺喜,这样你可以忍受吗?!」
「谁会那么没有常识?!爸爸,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父子的争吵越演越烈,静默的梦芯只觉得很荒谬。这豪华美丽的巨宅散发着不欢迎她的气息,她也不希罕待在这里。
「别吵了。」她轻轻按了按光均的肩膀,「谢谢你。」她脱下戒指,放进光均的口袋,「再见了。」
她大踏步走了出去,沉默的管家迅速为她打开大门,而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很久了。
「梦芯!」光均大吼着想追出去。
「光均!」冯父厉声叫住他,「你要跟你哥哥一样吗……」他突然痛苦的按住胸口,「你……你走出这个门口,就别再回来了!我们家和峻航都不欢迎你!」
「爸爸!」他赶紧扶住父亲,取出父亲口袋里随身带着的药,赶紧让他服下。爸爸的心脏一直都不好,稍微激动一点就会发作。
这一耽搁,梦芯已经走了。
他突然非常了解大哥的心情,就在这一刻。
这是怎样伤痛的心情啊……像是心要被撕裂成两半,一边向着自己敬爱的父亲,一边向着最心爱的女人。
割舍哪一边,都是血淋淋。
「……她不适合你。」冯父虚弱的抓住他的袖子,看起来似乎一下子苍老许多,「她真的不适合你呀,光均……」
光均没有说话,觉得自己的心,不断的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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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芯坐上车,很久都没开口。
司机被这冰霜似的气氛搞得心里毛起来,小心翼翼的问:「请问要去哪里?」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个位于深山的地址,「麻烦你了。」
那……那种荒郊野外?司机虽然满肚子疑问,还是把车往她说的方向开去。
看着景色越来越荒凉,司机心里也越来越不安,「周小姐,这个……人生还很长,实在用不着想不开……」
梦芯目光遥远的望着车窗外,短促的笑了一下,「我不会想不开的,我还有需要照顾的家人。」
没错,她还有姊姊。姊姊没有她怎么办呢?
这没什么……就是不用结婚了,她其实不是那么想结婚的……只是觉得被羞辱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光均跟她求婚时,她其实是狂喜的、雀跃的。
并不是说结婚有什么了不起,而是……那个男人是真正想要跟她过一辈子。
结婚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真的,而是光均,只因为是光均……
直到抵达目的地,她都没有哭,沉默的下了车,抬头望着满是绿荫的疗养院。
光均选择了他的父亲,没有追出来。血缘终究是斩不断的,她明白,她完全明白。姊姊也是离不开她的,她完全都明白。
她急着想看看无忧无虑的姊姊--这已经是她生存唯一的意义了。
来到姊姊的房门口,发现杨大夫正在跟姊姊玩。他们正在玩积木,杨大夫低声跟她说了些什么,看着她笨拙的堆砌,一面温柔的梳着她的长发。
抬头看见梦芯,他温柔的打个招呼,「来探望梦蝶?」他放下梳子,「梦蝶,周小姐来看妳了,要乖喔。」
眷恋的望了梦蝶一眼,他出去了。
梦蝶抬起头,对着杨大夫离开的方向伸出手,「啊……」她没办法表达的不舍与焦急,在迷蒙的眼眸里诚实的浮现。
姊姊……并不是无忧无虑的。梦芯缓缓的蹲下来,望着姊姊无神的眸子。「姊姊,妳喜欢他对不对?」她终于落泪了,带着笑容,「我明白喔,我也明白这种感觉……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可以永远拥有那个人哦……」
永远并不是那么单纯,并不是两个人就可以拥有的世界。这世界,太复杂。
单纯的爱恋,却有着非常复杂的人际关系、血缘、社会规范,就算杨大夫也喜欢姊姊又怎么样呢?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可怕的险阻,谁也无能为力。
就像她一样,永远无能为力。
梦芯为姊姊哭,也为自己所逝去的哀悼。
梦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安静的、一遍又一遍的轻抚着她的头发。
在这样的轻触下,梦芯凄苦的心有了一丝丝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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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梦芯倦极的回到家时,发现满脸颓唐的光均倚在门上,脚边散落了一地的烟蒂。
「妳去哪儿了?」他的声音是这样疲倦而焦虑。
「去看我姊姊。」她并没有怪他,可怜的光均……应该也是饱受折磨吧?
「我会说服我爸爸的。」他疲倦的抱住她,「……别放弃我。」
从他的肩上看过去,可以看到楼梯间的毛玻璃,透着悲伤的淡淡月光。
「不结婚也没关系的。」她温柔的说,「我们这样也很好,也很好……」
「这对妳不公平……」他微微哽咽,「别离开我……」
「我不会的。」她闭上眼睛,咽下泪水。
之后,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他们依旧每天见面,但是,光均的父亲身体却突然变得很不好,动不动就拨急电把光均叫回去。
望着光均慌忙穿衣服的背影,梦芯有种荒谬的感觉。
怎么?她倒像是情妇了,目送着男人匆匆忙忙的离开……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在床上大笑,笑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连自己都不存在似的。
她的求职一直很不顺利,原本争先恐后的猎人头公司,突然都消失了踪影。她去面试的公司也都尴尬的回绝,她心里明白是为了什么。
这个夏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雨水,总是不断的下雨,淋得人心情湿淋淋。
她时间多到无法打发,等待光均成了每天最重要的事,但是光均公私两忙,总是在公司和父亲家里跑来跑去。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摩擦越来越多,以前的争吵是甜蜜的拌嘴,现在却根本动了真怒。
不知道多少次,光均动怒的摔了房门就走,她则沉默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妳去找份工作吧!」终于有一天,他对她咆哮起来,「总比待在这里找我麻烦来得好!」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父亲动了什么手脚?」梦芯冷冷的说。
「妳不要有什么不顺利就扯到他!他还在住院呢,能动什么手脚?」光均暴跳起来。
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他说得对,是该找份工作。台北容不下她?天下这么大,又不是只有台北这个城市!梦芯穿上衣服,决定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只要不是台北就可以了。
姊姊有杨大夫,不用担心……她心头猛然一刺。但是……她却什么也没有。
愤怒的开着车,冲过了一阵又一阵的雨幕。天总会放晴的……就像这阵雨,马上就放晴了。
她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一直开到油箱的警戒线。大雨停了,加油站就在眼前。加完油,她将车停在附近,到加油站附属的便利商店买了罐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