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温室效应持续在地球每个角落发酵。
时序方进入五月天,高挂的艳阳已让教室里的空气闷热到了最高点。
叶如茵静静地坐在教室一角,心不在焉地翻阅著手中最新一期的TIME杂志,但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是什么的,让她的心情浮躁到根本看不下去。
其实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但因为这个星期天他们班公关精心策划了中文系跟医学系的超大型联谊活动,约了大家今天课後留下来讨论,而她碍於公关的面子,也只好跟著留下。
耳边听著同学们兴奋地谈论著如何才能如愿钓上医学系的「大鱼」,以及联谊当晚浪漫的营火晚会,如茵却只能垂著头,如坐针毡地待在椅子上。
毕竟,她心里很清楚,这种活动从来就跟她无缘,即使她想跟大夥玩在一起想得发狂,她仍然只能认份地在脑袋里想想就算了,谁叫她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连空气太闷或稍微紧张、稍微走得太急都可能会让她病发,更何况是疯狂地大玩一场。
父母从小到大对她保护得滴水不漏,就是生怕他们唯一的女儿有任何闪失,而为了让父母放心,她不能也不应该将父母对她的耳提面命抛到脑後,她只能压抑著自己小小的渴望,过著她平淡而小心翼翼的日子,为了爱她的人保住这条脆弱的小命。
「叶如茵,这次的活动你还是不参加吗?」公关林又珍站在讲台上登记参加人数,照例的问她一声。
如茵在心头小小的挣扎了一会,终究还是肯定地回答,「很抱歉,我有事,没办法参加。」
大学四年来,她从未告诉班上任何同学她确切的身体状况,同时,她也坚持她的父母不可以用特权要求学校或老师给她特别的待遇。
二十多年来,她已经受够了别人投射在她身上的同情眼光,她宁可被误解成一个不合群的人,也只希望别人将她一视同仁,至少过著稍微正常一点的日子。
「可是这次活动安排的很棒哟,你不多考虑一下吗?」林又珍试图说服她,「都快毕业了,你却从来不曾跟班上的同学一起出游,你不会觉得这样的大学生活……呃……有点无聊吗?」
林又珍的话让如茵的心抽了下,她将长发拂到耳後,故作镇定地露出浅笑,「不会啊,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你确定?」
「嗯,很确定。」
「好吧,那我也不勉强你留下来跟我们讨论,要是有事的话,你就先走吧!」林又珍带著失望的语气说。
「谢谢,那我先走了。」听她这么说,如茵感到如释重负,迫不及待地背起包包起身离开。
离开教室的刹那,部份女同学们压低声音的讨论如针一般地刺进她耳膜——
「跩什么才嘛?不过家里有点钱,就不屑跟我们混在一起。」
「就是啊,她真的好孤僻哦,从大一开始,我们班上的任何活动她都不愿意参加,好像跟我们在一起有多丢脸似的……」
「可是话说回来,我说这些男生还真没长眼呢,你们说说看,学校里哪个男的看见她那副白白净净、瘦瘦弱弱,好像被风一吹就要昏倒的模样不是怜惜得要命?他们哪知道这个女人骨子里其实机车得很!」
「唉,说真的,我每次看到她那种自命清高的样子,就好想踹她一脚哦!」
「踹她一脚倒不必,反正别理她就是了啦,我就不相信这种独来独往的日子过起来有多舒服。」
「说的也是,她不想理我们,我们还懒得理她呢!」
用力逼回在眼眶里翻滚的泪珠,如茵抓紧包包加快脚步离去。
毕竟,这是她叶如茵的宿命,她能怪得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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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都说十三号星期五容易遇到倒楣的事,看来,还真有点准。
如茵顶著大太阳站在校门口等司机陈伯来接她,但等了起码半个钟头都没看到那一向准时的身影。
本想打电话问个究竟,但翻遍了包包却偏偏连手机也选在这个时候失踪,让又热、又累、心情又差的如茵简直快昏倒。
至於计程车嘛……她们学校位在台北市郊区,想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校门口招到计程车,那还不如直接走回家比较快。
但是她们家的别墅可是位在木栅的山里头啊,真要走,她这条小命恐怕会提早报销,那么,若想自己回家,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坐公车去了。
然而,从小到大从来都没坐过公车的如茵,校门口附近的站牌标示对她而言简直如无字天书般难懂。
无奈,一个钟头过去,陈伯依然没有出现。
双脚酸到不行的如茵终於下定决心不再痴痴地等下去,她伫立在站牌前看了半天,作了个重要的决定,反正,好歹先坐到台北车站再说,到了台北的交通枢纽,她总能找到办法回家吧?
於是,咬牙跳上一部能到台北车站的公车,如茵被迫忐忑地展开她小小的冒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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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阳光的直射下,吸足了热气的铁皮屋简直就像个超级大蒸笼,待在里面的人几乎要活生生被蒸熟了。
倪悠悠一推开门,立刻就喳呼地叫了出声。
「哇靠,窦哥,你这身皮肤敢情是牛皮做的啊?这么热的天气你还可以窝在客厅里一动也不动,我真是服了你了,怎么不开冷气啊?我们没有穷到那种地步吧?」
「我忘了。」
被称为「窦哥」的大男孩看上去少说也有一百八十公分,浓眉大眼、手长腿长的,却窝在矮矮的桌边,认真地趴在桌上涂涂写写,神情十分专注地忙著手中的事情。
「这种事也会忘?」悠悠转开冷气,口中仍唠叨著,「太夸张了吧!」
「心静自然凉这句话你没听过啊?看看你,整天像只活泼乱跳的猴子,心浮气躁的,哪能不热?」他随口应著,忙碌的手仍没停止过。
他这人平时虽然疯疯颠颠的没别的优点,但真的对一件事认真起来,就算天塌了也无法动摇他的意志。
短发女孩跳到他身边,二话不说便以右手手臂勾勒住他的脖子,「窦煦翔先生,你竟然骂我是猴子!你想死啦?」
「啧啧啧,一个女孩家开口闭口都是那么没气质的字眼,像什么样啊?还有,我警告你,你不要再随便碰我哦,我花了整个下午好不容易才有这一滴滴成果,你可别毁掉我的心血,奉劝你安静点,像你这样,小心将来没人敢娶你。」
「你……」
说到这个,原本动作表情都粗鲁得像个男孩的悠悠立刻噤了声,悻悻然地放掉被他勒在手中的窦煦翔。
没人比她更了解窦煦翔像个孩子的率性个性,所以,她可以确定他刚才说出口的话,绝对是认真的。
「可恶!亏我每天煮东西喂饱你和徐伟这两只猪,你们竟然不时诅咒我嫁不出去,真不知道你们这两只猪头安的是什么心。」
「这是两码子事嘛。」
「总之你们两个就是没良心!」
「喂,我从头到尾没说半句话,干么扯到我身上啊?」一个瘦得像根竹竿的男孩自房里走出,一边套上背心,一边嚷嚷著。
「我昨天值大夜班忙到早上才回来补眠,睡得正熟就被倪悠悠这个大嗓门给吵醒,还无故被骂,阿翔,你说我是不是很倒楣?」
窦煦翔仍然专注著他的工作,「有点吧,阿伟,你别理悠悠,她最无聊了。」
悠悠双手擦腰,对於窦煦翔的态度莫名地火大起来,「窦煦翔,你跟我说对不起!」
「我又没怎样,你少无理取闹了。」
他平静无波又无所谓的样子更加惹恼了她,「你态度恶劣!」
「你才是。」他终於抬头瞄她一眼,「悠悠,你今天是哪根筋不对了啊?小心把我的灵感赶跑,我剥了你的皮。」
徐伟见状,拍拍仍嘟著嘴晾在一旁的悠悠,「神经,还在气啊?又不是不知道阿翔一赶起稿来就是这种死样子,你还偏挑这种时候惹他?」
所谓旁观者清,悠悠的心事,徐伟看得太清楚,但他知道点破并不会对整件事有任何帮助,所以他选择静待事情的发展。
在徐伟的安抚下,悠悠转身生著闷气,却也无可奈何。
谁叫她喜欢他。
他们三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感情比真正的兄妹还深。
自小,她就一直是阿翔身後的跟屁虫,如今长大了,她的情愫在他身上生了根,但他眼中,却仍然只把她当个小妹妹。
而她又怕说出来,他们会连兄妹都做不成,只好继续跟他打打闹闹,继续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中。
不过,幸好拥有一身运动员体格,无论到哪儿都能轻易得到女人青睐的阿翔到现在都还没有意中人。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为小朋友写故事,以及所有能帮助儿童的公益活动上,他虽然对任何人都好,但换句话说,也就是他从没对谁「特别好」,那代表的最大意义就是——她还是最有希望的。